章桐皺眉,這樣的場麵沒有人會喜歡的。她伸手打開車裏的暖氣,開到最大,然後催促陳剛趕緊開車。
公務車裏就像冰窟窿一樣冷,章桐可不想被凍僵了。
就在這時,兩個記者模樣的人拿著采訪本和話筒擋在了車前頭,後麵攝像師寸步不離。
“你們是這個案子的法醫嗎?能不能簡單給大家說說這個案子?聽說死者是個妓女,是嗎?……”
“無可奉告!”章桐冷冷地回答,然後關上車窗,鎖死。
雖然隔著厚厚的車窗玻璃,但是那讓人幾乎窒息的問題卻仍然一個接著一個,其中一名長相秀麗的年輕女性記者竟然直接拉開了陳剛那一側的車門,衝著他,神情激動地大喊:“請說說這個案子,你們作為警務人員,不要逃避!應該讓大家知道真相!你們有這個義務!”
陳剛尷尬極了,他趕緊強行關上車門,然後迅速啟動車子,繞過幾個水坑,終於衝出了記者的包圍圈。
“真是一群討厭的人!”章桐嘟囔了一句,“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這裏出了人命案子的?還竟然來得這麼快!”
“應該是報案人提供的新聞爆料吧,現在據說一條爆料能換一百塊錢。”陳剛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臉頰有些許微微泛紅。
章桐看了陳剛一眼,沒有再說話。
行駛了十多公裏後,車終於開進了警局的大院。由於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非常多,為了避免堵車和引起不必要的圍觀。本來半小時不到的路程,最終卻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達警局。
章桐下車打開地下通道的後門,摁下內牆上的紅色按鈕。現在正好是吃晚飯的時間,沒有人在這裏值守,所以運送屍體的事情就隻能靠自己。卷簾門在打開時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響,伴隨著鉸鏈的上升,裏麵雪白的走廊燈光逐漸顯現出來。章桐走回車旁,打開後車門的擋板,拉出擔架,放下輪子,然後把運屍袋移到上麵,扣緊,這才放心地用力向斜坡上推過去。
“章主任,你來得正好,馬上去一趟局長辦公室,他有事找你。說等你回來了,就去見他。”剛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技師笑著向章桐打招呼,但是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把目光停留在運屍袋上。
活著的人對死去的人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忌諱。
“謝謝你,我馬上過去。”章桐點頭答應。她小心翼翼地推著活動擔架,生怕會撞到迎麵而來的兩個技師。她安靜而又快速地在通道上行走著。最終用擔架撞開了解剖室的門,穿過房間,最後來到了冷凍庫的門口。她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不鏽鋼門上的扣鎖,然後把屍體推了進去,在屍體的腳趾上掛了一個扣環,填妥資料後,鎖上門,摘下櫃門旁邊的記錄本,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時間以及屍體編號。今天的任務就算是暫時完成了。
簡單換了一身衣服後,章桐這才坐電梯去八樓局長辦公室。麵對同乘一部電梯的局裏同事,章桐盡可能地保持低調。大家彼此之間也最多隻是點一點頭表示打過招呼了。
或許是經常和死人接觸的緣故,和活著的人,章桐卻總是沒辦法一下子就把關係變得很融洽,尤其是和年輕的同事。
經過多次指點,阿城終於推開了東大教工宿舍底樓車庫最盡頭的一間小房間。這裏本來不是住人的,連最起碼的窗戶都沒有,狹小陰暗的空間裏彌漫著刺鼻的中藥味,空氣混濁嗆人。阿城難以想象這就是一個人每天生活的臥室。
房間裏亮著一盞隻有十五瓦的老式燈,昏黃的燈光下,屋子一角傳出了一個男人蒼老而又微弱的聲音:
“是警局的人嗎?”
“是我,請問是不是趙老伯?”阿城盡量使自己的嗓音聽上去很柔和,“您給我們警局報警台打過電話是嗎?”
阿城一邊說著,一邊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眼前出現了一張歪歪扭扭的床,床腳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從看過的廢舊報紙雜誌到空礦泉水瓶一應俱全。而床上,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正蜷縮在髒兮兮的被窩中,靠著枕頭,神情倦怠地看著阿城。
“對不起,我老毛病犯了,出不了門。”老人很過意不去,言語中充滿了歉意,“還要麻煩警官先生跑一趟。”
“沒事,趙老伯,我是重案組的薛海城警官,這是我的警官證。”阿城在出示了證件後,才勉強在床邊的一張堆滿了衣服的椅子上清空了一小塊地方,坐了下來。
“和我談談你電話中提到的那件事吧。”
老人輕輕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是她,肯定是她!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死得這麼可憐!”
“趙老伯,你說的是誰?”阿城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老人。
“她叫李丹,我們都叫她李博士。她是一個訪問學者。在東大待了有四個月的時間。後來就失蹤了,再也沒有見過她。”
“你是怎麼判定她就是李丹的?”阿城感到很驚訝。
“你們的畫像,真的和她的麵貌幾乎一模一樣!”說著,老人顫抖著雙手,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遞給了阿城,“這是我前天去教工樓領薪水的時候,無意中在布告欄裏看到的。除了頭發有些不太一樣以外,別的都像!還有就是那副耳環,我記得她說過,是她母親去黃山旅遊買回來的紀念品,送給她的。很特別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