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一片狼藉,各種各樣的工具和材料、報紙、空的盒飯飯盒被扔得到處都是。而此刻,一人多高的雕像前,司徒敏正認真地在做著雕像的最後麵部修飾。她手中不斷地使用著各種各樣的雕塑刀,時不時地還後退一步,仔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看著“愛人”又一次煥發生機,司徒敏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終於,她放下了手中的雕塑刀,走到辦公桌前,撥通了母親丁美娟的電話。
“媽媽,是我,小敏。我完工了。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那個糟糕的局麵!我這就做最後的處理,你放心吧。你說得沒錯,這樣做真的很值得!……好的,再見!”
掛斷電話後,司徒敏依舊處在興奮中,她伸手拎起了一桶汽油,然後逐個按照比例混合了滑石粉、樹脂、固色漆和雕塑專用液,最後,她眉飛色舞地開始粉刷雕像重新製作的頭部,因為隻是部分,所以時間上要節省許多。刷子接觸到雕塑作品的眼睛部位時,她格外小心謹慎。兩遍刷完後,司徒敏放下刷子,開始利索地準備起了玻璃纖維紙。這些瑣碎的工作雖然完全可以由自己的助手完成,但是司徒敏從來都沒有這個習慣,尤其是眼前這座自己最珍愛的作品。
她必須讓“愛人”重新活過來!
章桐從麵無笑容的門衛處經過,今天換了一個新的門衛,他恪盡職守地向每一個經過的人要求出示證件,章桐不喜歡這樣,可是盡管如此,她還是乖乖地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略作登記後,她的手裏多了一個小小的訪客證件。
別好訪客證後,章桐輕輕地鬆了口氣,然後整理了一下外套和隨身所帶的樣本盒子,走向不遠處大廳左側的黃銅質地電梯。
她要去的地方在三樓。當經過那段長長的,經年累月籠罩在黃色燈光下的走廊時,兩邊直達天花板的儲存櫃讓章桐竟然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照理說,這個地方她再熟悉不過的了,以前在醫學院上學的時候,幾乎每周都會來這裏比對樣本。這裏是國立博物館的哺乳類動物骨骼樣本區,除了動物外,還儲存了一萬具以上的人體骨骼。所以,能在這裏配備的實驗室裏工作的專家自然也就成為了業內最有說服力的權威。
章桐在上回見到柯柯安博士的地方如約找到了她,一個到處堆滿了不鏽鋼手推車的實驗室。手推車中盡是各式各樣的骨骼,牙齒、股骨、顳骨、顎骨……架子上有更多的骨頭和其他叫人不舒服的人體遺骸,像頭蓋骨、萎縮頭骨等等。
柯柯安博士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也早就是滿頭銀絲,但是隻要一開口,嗓音卻仍然溫柔動聽,像極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隻可惜她工作的地方幾乎並不需要她開口說話。
章桐把箱子打開,分別拿出李丹的腿骨和頭蓋骨。
柯柯安看了章桐一眼:“這就是你電話中所說的?”她伸手接過了骨頭。
“是的,沒辦法,柯博士,儀器分析不出來,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人能解開這個謎題的話,那就隻有你了。”
柯柯安拿起股骨,在燈光下仔細查看了起來。
“我可以馬上告訴你的是,章醫生,這些傷口都是由同一把刀所造成的。並且所產生的時間也相差無幾!”她說,“這刀痕裏麵的骨頭顏色因為外界環境的改變而發生了改變,而且程度與其他幾處刀痕所在的骨骼表麵完全相同,另外,你注意到沒有,這些刀痕都是向內彎曲的。所以說,應該是在活的骨頭上產生的,而死屍上根本就不可能產生這樣的刀痕。”
“你是說死者在被刀刺和挖眼的時候還活著?”
柯柯安點點頭:“沒錯。心髒還在跳動。”停頓了一下,她繼續說,“根據腿骨的長度來看,應該是個年輕女性,年齡不會超過三十八周歲。”
“和我的結論一樣,柯博士。”章桐伸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但是這一次我跑了大半個城過來找你,不隻是因為這個,我還需要知道的是,這把刀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匹配過很多種刀具,但是在最後所產生的傷痕比對上,總是有一些不同程度的差距存在。”
柯柯安的臉上露出了苦笑:“章醫生,有些東西,真的不是儀器所能判定出來的。我盡力吧,但是我不能保證有結果。因為刀具種類實在太多,而一旦走錯方向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離真相越來越遠。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她站起身,向屋子一角的工具台走去:“我們來看看吧。”
考古人類學的研究細節和工具總是能夠引起法醫的興趣。再說了,這本身就是兩門有著緊密關連的學科。
柯柯安把頭蓋骨挪到一個解剖用顯微鏡的下麵,正中央對準了頭蓋骨的眼窩部位,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安靜地透過鏡頭檢查比對著,時不時還在一邊的拍紙簿上記下一些數據。然後,她說:“真是一把奇怪的刀。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
章桐耐心地等著。
“你帶來的是屬於同一具遺骸嗎?”
“是的,”章桐說,“我想,由你來檢查,應該會有新的發現。痕跡鑒定組的那幫家夥,已經徹底放棄了。”
“我在她的其餘遺骸中發現了更多的刀痕。痕跡鑒定組根據刀的彈性所產生的痕跡弧度來計算出了刀刃的具體厚薄度,但是在判斷刀的確切種類上卻遇到了難題。要知道,我們以前從來都沒有用這種方式來反推過,再加上刀痕又是這麼淺,所以很難辨別。”說著,章桐拿出一張痕跡鑒定組今天早上剛給自己拿過來的檢驗報告單,以及李丹的遺骸屍檢報告副本,一並遞給了柯柯安。
柯柯安沉思著,再一次轉向顯微鏡:“相當不尋常啊!章醫生,這是一把刀刃非常短的刀!你看這裏,”說著,她指著頭蓋骨眼窩處,“不到五公分,這邊有一道細小的痕跡,我覺得就是刀刃和刀柄的銜接點。”
“不到五公分的刀,這應該不會造成致命的傷害啊。”章桐感到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