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浩天尷尬地笑了笑,接著說道:“張局,你看這三個案子。第一,前兩個死者臨死前都經曆過解剖,活體解剖,而一個沒有經過醫學專門訓練的人是做不出那些漂亮的‘成果’來的。我們也曾經考慮過是否是生豬屠宰場的人,但是核實過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什麼?”
盧浩天聳聳肩:“因為屠宰場的人是不會懂得如何剝離人的腦神經的。”
“那第二呢?”張玉偉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嚴肅了起來。他心想,這麼看來盧浩天說得沒錯,嫌疑人的範圍確實是在逐漸縮小。
盧浩天伸手一指自己的嘴巴:“牙齒缺失。三個死者的牙齒,都沒了。根據法醫屍檢報告顯示,死者的牙齒都是在死前被以專門的牙醫工具拔除的,手腳幹淨利落,不排除嫌疑人有相當的醫學知識背景。我想,如果是沒有醫學背景的人幹的話,就像我,哪怕你放在我手裏的是一把專業的拔牙鉗,我也會把你的牙齒拔得七零八落,牙根折斷也是很有可能的。因為普通人不了解牙齒的構造,也就隻能用蠻力,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但我還是那句話,不能就此認定章主任涉案。”
“可是,張局,你不能太感情用事,要知道到目前為止,章主任有合理的被懷疑點。再說了,幹我們這行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把自己的個人情感摻雜進案子中去。話說回來,張局,我們局裏從成立以來,‘義務警察’還少嗎?”盧浩天一臉的不滿。
“章主任不是這樣的人,我了解她!”
盧浩天的鼻孔裏發出了一聲輕微地歎息,遲疑片刻後,他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所有資料和死者相片,然後利索地裝進自己帶來的公文包中,頭也不抬地說道:“好吧,張局,我想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尊重你的決定,可是你別忘了,這種情況,我們局裏是有明文規定的,第三十五條第四款—凡是自己經手的案子,如果出現結案後,嫌疑人不正常死亡的話,隻要達到三起以上,就必須對當事警官進行停職調查。我想,你的記性不會比我差吧?希望你能按照規定嚴格執行!”
聽了這話後,張局目瞪口呆。
看著自己的下屬幾乎是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房間,張玉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麵對盧浩天這樣一個忠於職守的警察,他無可厚非。
可是,話說回來,自己真的就如同想象中那麼了解章桐嗎?除了共事的這麼多年,要知道平時連最基本的溝通幾乎都是沒有的。
想想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你可以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吃什麼東西,甚至於喜歡什麼或者討厭什麼,因為這些都是別人想給你知道的,呈現在表麵的東西。但是秘密呢?每個人的心中都擁有的那個秘密,一個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呢?而這個秘密,隻要她願意,別人就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
夜深了。
李曉偉覺得自己好傻。他知道這句話很蠢—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因為理論上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真正去讀懂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的,包括心理醫生自己在內。
李曉偉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此刻的他突然有點害怕去麵對那個一直糾纏在自己腦海中的秘密。
這是一張發黃的相片,缺了一個小角,不規則的撕裂口,李曉偉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和現在差不多的日子,深秋,風中已經有了些許的寒意,放學回家的李曉偉看見阿奶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等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並沒有看向窗外,而是低著頭,在仔細地看著什麼,很出神,以至於李曉偉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夕陽中,阿奶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李曉偉悄悄走過去,掠過阿奶的肩膀,他看到了這張相片,相片中,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正牽著一個三四歲男孩的手,女人的臉上,是略顯尷尬的笑容,很顯然她並不喜歡被人照相。
“阿奶,這是誰?”李曉偉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阿奶手中的這張相片。阿奶卻把相片抓得緊緊的。
現在他明白了,這就是阿奶深藏心中的秘密。隻是可惜那個時候的他還並沒有意識到。手中的相片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撕壞的。這也是李曉偉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在這個美麗的女人去世十年之後。
李曉偉也曾經想從阿奶的口中問起自己父親的相關情況,但是得到的卻始終都是一句冷冰冰的近似詛咒般的回複—“他死了!”
最終,李曉偉得到了這張唯一的母親的相片,而作為代價,他再也沒有向阿奶追問自己父親的下落。因為在他看來,這麼做是公平的。直到王勇的出現,難道說這一切真的和自己的父母有關……
“滴滴滴……”書桌角落上的自動咖啡機發出了結束工作的提示音,為了不打擾隔壁阿奶的休息,李曉偉刻意把聲音調到了最小,此時的房間裏飄滿了咖啡所特有的香味。
一切的回憶一切的秘密似乎都被永遠定格在了這張有些發黃的小相片上。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相片重新又塞回了自己的書桌抽屜裏。
李曉偉一邊給自己倒滿咖啡,一邊心裏想著這張相片,問阿奶,貌似不太可能了,因為從上周起,在阿奶的身上就已經逐漸顯現出了典型的阿爾茨海默綜合征的症狀,這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病症,也是無藥可救的,阿奶的記憶正在逐漸消失。李曉偉深知最終的結果就是她連自己都不會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