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擺擺手,輕歎一聲:“不要那麼絕對,很多東西我們還是無法了解的。我還沒糊塗到那個地步。孩子,基因遺傳離不開顯性和隱性,顯性基因所體現的就是人的長相,隱性基因就是人的生活習慣、舉止和認知方法。你和你父親有著幾乎一樣的五官特征,臉部結構也很相似,還有一點,你知道嗎?你不服輸的個性,和你有時候說話的樣子,真的是你父親的翻版……這些,你又怎麼解釋?我想,在你內心深處,肯定也有過相同的質疑吧,我說的對嗎?”
章桐無奈地低下了頭,喃喃自語:“沒錯,卓叔叔,而且我認識這個孩子,趙家瑞的兒子。不過他現在是一個心理醫生,人還不錯的。我實在難以接受把他和殺人狂父親聯係在一起,我很矛盾。”
“你和你父親一樣……都太善良了……”老人默默地閉上了雙眼,“說起那家夥,真可惜,走得太早了。”
屋外刮起了風,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虛掩著的窗戶被一陣風吹開,用力撞擊牆角,發出了刺耳的劈啪聲。
章桐站起身,走到窗前準備關窗,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關上窗戶後轉身看著老法醫:“卓叔叔,你剛才說是趙家瑞殺了十二個人,對嗎?”老人點點頭。
“卓叔叔,我記得應該是十一具,卷宗上寫著十一具,我反複查看過的,找到的準確數字是十具半,還有一個死者的剩下軀體沒有找到,所以下葬的時候隻有頭顱。你為什麼說是十二個人呢?”章桐皺眉問道。
卓佳欣睜開雙眼,看著章桐:“那個失蹤的人就是趙家瑞的妻子黃曉月。因為實在找不到她的下落,有人又聽到了她的慘叫聲。滿地的血跡證實也是她的血型,粗略估計有四公升以上的血液。你想,一個人要是流那麼多血的話,從理論上講早就已經死亡了。但是因為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屍體,就無法認定是凶殺案。直到趙家瑞被捕後供述自己的罪行時,說出了黃曉月的名字。但是他僅僅是說出了名字而已,並沒有找到屍體。所以最終,也就隻上報了十一條人命案。”
說著,老人費力地扭動了一下麻木的臀部,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然後接著說道:“其實也不奇怪,他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人。”
“他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妻子黃曉月?”章桐問。
老人的目光一陣閃爍,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卓叔叔,你是現在唯一能告訴我這個案子的人了。”章桐麵帶懇求。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案子?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因為現在有人繼續在以他的殺人方式殺害別的無辜的人!”章桐不想讓老人過於擔心自己,便刻意隱去了針對自己的那一部分,“不隻如此,還拿走了死者的牙齒。”
“牙齒?”老人一臉的茫然。
“卓叔叔,你聽說過牙仙的故事嗎?”
“這倒是沒有,就是聽刑警隊的大李他們說趙家瑞的父親,當地群眾傳說就是被牙仙害死的,不過這都是道聽途說,沒人相信。”老人目光茫然,若有所思地回憶道。
“但是,卓叔叔,他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隻不過牙仙並不存在除外。我查過當時的卷宗,趙家瑞的父親雖然被定性為是失足摔死的,但是在死前,他的牙齒都消失了。”章桐皺眉說道,“一個活人絕對不會因為摔跤而磕掉整口的牙齒,你說對不對?”
“這個……恐怕我就愛莫能助了,丫頭。因為當時根本就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殺人犯的胡言亂語。”卓佳欣忍不住長歎一聲。
章桐點點頭:“沒事,卓叔叔,你和我父親一起處理過趙家瑞案件的屍體,還有一點我想證實一下,當時的十一具屍體的頭部是不是做過神經剝離手術?”
“你是說通過對人體腦神經的剝離切割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老人驚訝地轉過輪椅,麵對章桐,“屍體我和你父親一起做過屍檢,我可以肯定這倒沒有。”
“你聽說過先天性無痛症嗎?”老人突然問道。
“聽說過,但是現實中很少見。這種病又叫遺傳性感覺自律神經障礙。據說這種疾病類型的患者,因為神經痛感傳遞受到了阻滯,所以痛覺也就隨之喪失了,但其他的智力、冷熱感、震動、運動感知等感覺能力則是發育正常的。這種病經常伴隨著無汗症,看似稀鬆平常,但是卻十分危險,因為患者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身體上的病症也就很容易被忽視,所以得這種病的人死亡率特別高。……卓叔叔,你問我這個幹什麼?”章桐好奇地問道。
“隻有自己感覺不到痛苦,所以才會沒有同情心,也才會對別人有著過多的殺戮。你回去好好看看那些手繪的屍體解剖圖,上麵詳細標記了凶手切割受害者的具體位置。我想,你會找到答案。”卓法醫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章桐知道自己該離開了,老人畢竟身患絕症,不管怎麼樣身體都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她實在不忍心再繼續打擾他了。
“卓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我下周再來看你。”
老人沒有說話,閉著雙眼,鼻息也逐漸變得平緩。章桐輕手輕腳地來到門邊,剛想打開門離開,老人的聲音又一次在背後響起:“雖然說趙家瑞從來都沒有談起過自己,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孩子,是他當初豁出命也要去保護的人,我擔心……”
章桐點點頭,心情沉重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