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微微一愣,隨即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悠悠地晃動著搖椅,衝著章桐笑笑:“如果他有這方麵的任何特征顯露出來的話,我當然會立刻親手殺了他。可惜啊,可惜他目前還沒有表現出來,看來我這輩子都不再有機會去證明自己的觀點了……”
看著老人眼中深深的失落感,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襲來,章桐突然站起身,衝出了房間。來到屋外牆角,此時的她再也忍不住了,不顧身邊走過的路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她開始蹲在牆角拚命地嘔吐起來。
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地緩慢滑落。收養一個人並且把他親手養大就隻是為了看出對方是否具有和父親一樣的遺傳病症,如果是的話就直接殺掉,章桐實在無法想得通為什麼人的心竟然可以冷酷到這種程度?
“你說什麼?章主任,你的話我聽不明白。”盧浩天皺眉看著自己麵前辦公桌上的一盆多肉植物,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這種醜兮兮的所謂綠色植物,要不是後勤硬性規定說刑警隊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必須放一盆植物的話,盧浩天才不會硬逼著自己成天瞪著它發愁呢。
電話那頭章桐的聲音時斷時續,但是盡管如此,盧浩天最終還是勉強弄明白了這位章大主任的特殊要求—需要二十年前趙家瑞專案組的所有成員名單。雖然按照程序規定,法醫並不直接參與辦案,但是眼前這個案子卻是很特殊的,作為章鵬的女兒,她根本就無法真正地去置身事外,其實即使她想置身事外,盧浩天也很清楚事實上凶手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章主任,你要那個名單幹什麼?”
“我剛從方淑華家裏出來,我想,我知道凶手當初的殺人動機了。”停頓一下後,她又認真補充道,“我還要趙家瑞的所有資料,包括他的醫療檔案,所有你們能找到的,我都需要,盧隊,我們時間不多了,在凶手對下一個下手之前,我們一定要抓住他。”
盧浩天驚愕地看著湊到自己麵前的阿強,掛斷電話後,阿強迫不及待地問道:“章主任怎麼說?”
“目前還無法確定,你去下田波那裏,把三十年前的趙家瑞案子相關檔案全都搬過來,包括專案組人員名單,就說我說的,馬上就要。”看阿強還呆呆地站著,盧浩天火了,順手就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還不趕緊去,你等啥好事呢?”
阿強趕緊一溜小跑離開了刑警隊辦公室。
盧浩天伸手在亂七八糟的抽屜裏摸索了老半天,終於摸到一個被壓扁的香煙盒,臉上隨即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雖然裏麵隻剩下了一支煙。他一邊叼著香煙,一邊掏出打火機正準備把它點燃,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盧浩天頓時麵容慘白,愣了一兩秒鍾後,便手忙腳亂地把香煙往桌上一丟,掏出手機開始撥打章桐的電話。
電話那頭卻隻傳來了單調的嘟嘟聲,始終都無人接聽。
盧浩天急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衝到門口,對著大廳裏大聲嚷嚷道:“還有人嗎?趕緊給我來人!趕緊的!”
他一邊焦急地四處張望,一邊心裏直罵自己愚蠢—章桐的父親是專案組成員之一,他雖然死了,但是章桐還在,作為他的直係親屬,凶手的殺人名單上肯定也已經寫上了她的名字。而前麵的三個死者就已經很明顯地表露出凶手的報複心理。
“天呐,章主任要是因為這個而出事的話,我肯定會倒黴的……”盧浩天一邊小聲嘀嘀咕咕一邊衝著向自己跑來的下屬吼道,“趕緊定位技偵大隊章主任的手機,我要馬上找到她,確定她沒事!”
話音剛落,盧浩天身後傳來了潘健吃驚的聲音:“章姐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別嚇唬我,盧隊,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
盧浩天一咧嘴,趕緊轉身笑眯眯地看著潘健:“哦,潘法醫啊,你放心吧,你們老大沒事,我隻是想馬上找到她,這不案子都擱著沒破嗎,她又偏偏不在……”
潘健本來就對盧浩天沒啥好感,他撇了撇嘴:“今天她輪休,人現在不在警局很正常。”說著,他把手中王勇的屍檢報告往盧浩天手裏一塞,嘴裏幹巴巴地蹦出兩個字,“簽字!”
隔著一條馬路,坐在車裏看著對麵坐在站台上等公交巴士的章桐,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迷離。
章桐身高一米六三,身形偏瘦,齊肩短發,一個人發愣的時候總是愛歪著頭,目光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身邊的某個地方。她算不上是美女,卻絕對耐看。難怪李曉偉會那麼喜歡她。
這就是章鵬的女兒,他微微點頭,伸手拿過儀表盤上的紙,右手拿起筆,用牙齒咬開筆帽,然後一筆一畫地在上麵寫道—她一個人?想了想,他又在問號下麵用力地劃了兩道。
在這期間,一輛開往市區的公交巴士正緩緩進站,看著章桐上車後,他的心裏忽然就有了一種淡淡的失落感。他一遍又一遍地在章桐的名字上畫圈,心情複雜,而不是選擇去開車追趕巴士。因為在他看來,對於一輛已經知道目的地的巴士來說,真心沒有再去浪費時間和精力的必要了。就像和魔鬼簽訂了契約一般,各取所需就好。
警局的玻璃大門被用力推開,一個中年婦女神色驚慌地衝了進來,見到穿警服的人就一把拽住:“我要報案!我要報案!我老公出事了……”得到指點方向後,她就沿著走廊一頭紮進了報案值班室。
“警察,我要報案,你們快去醫院,我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中年婦女語無倫次地嘟囔著,目光焦躁不安。
“先坐下,請慢慢說!你先生現在人在醫院裏是嗎?他人怎麼樣了?”既然聽說人已經在醫院了,接警的刑警隊警員阿水就放心了許多,他站起身,指了指自己麵前的凳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中年婦女一邊擦著汗卻並不急著坐下來,相反聲音帶著哭腔說:“他人還活著,但是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警官先生,我求你了,快去吧,去晚了就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