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先生聞言勃然大怒,將手裏的煙袋重重地往桌上一摔,瞪著兩眼大聲道:“你……你……如今都成這樣了,居然還為虎作倀?這還看不出何金貴是個什麼東西?這門親事當初你是沒有硬生生地逼我,可我看中了鄰村崔仁跟咱家連著的幾坰肥田想買下拿不出那麼多銀子來,你說隻要定下這門親事,何家有的是銀子,別說買十坰八坰田地,就是三十坰五十坰也不用發愁,這不比逼我還要厲害嗎?要不是聽了你這話,我哪裏舍得把我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去嫁給一個半截身子已埋進土裏的老死鬼呢!”說著,已是痛心疾首,胸脯起伏了。
看著老伴一時竟變成如此模樣,魏媽臉上一急,當仁不讓地反詰道:“比逼你還要厲害?你別翻臉不認賬,當時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活了一輩子不嫖不賭甚都不愛,唯一的喜好就是愛置辦幾坰田地。多年來一直覬覦著崔家那片田地,好不容易崔家現在開了眼吐口肯賣給咱家,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既然何家打發有臉麵的人三番五次地上門求親,那就許配給何家吧。你說這話,不是圖何家的銀子是甚?事到如今,你倒滿口埋怨我?”
魏老先生被老伴質問得滿臉無奈,有些慌不擇言,發泄道:“不管怎麼說,這何金貴不是個東西!他今日真要不來登門,我看他明日這親怎麼娶?”一聽這話,魏媽立即反唇相譏:“你的意思是,何金貴今日要不來登門,明日這女兒就不往出嫁了?告訴你,這麼大的事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出去看看,大紅燈籠已高高掛起,親戚朋友也都來了,外頭院裏一溜砌起八個爐灶火燒得撲撲直冒,到時候,你要讓我們這麼體麵的人家丟人現眼?”
聽得此言,魏老先生憤怒地望向魏媽,二人立刻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婷婷在繡房裏聽得眼裏直冒火星,實在聽不下去,氣呼呼地出來將目光落在魏媽身上,厲聲道:“娘,女兒知道您圖的就是個‘體麵’二字,看重的是何家的銀子才去攀高結貴,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半死的老頭的!”說著,她的渾身已在顫抖。魏媽見此情形,連忙道:“娘知道你心裏不大情願,不理解娘的一片苦心,娘是為你好才把你許配給何家的。你現在還小,等你再長大幾歲,就懂得娘的良苦用心了。再說,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說那些抱怨的話又有何用?”
“娘,我這一生算是毀在你們手裏了!不過,這命女兒認了!但不管怎麼說,何金貴今日真要不來登門,明日我就不上花轎!”婷婷立刻打斷魏媽生氣道。
魏媽聞言不禁一怔,登時發起急來,兩眼瞪著女兒大聲道:“你敢?咱家可是收了何家送來的那麼多彩禮和銀子的,到時候不上花轎,你想讓娘出醜,讓咱魏家丟人現眼?”她停下話,瞪女兒半晌道,“娘不是看不出來,你的心還是在那個黑子身上,告訴你,事到如今你想嫁給黑子,今生今世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太陽從西麵出來!”
對於魏媽的大怒,婷婷沒敢接言,但站在那裏卻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她怔怔地望了魏媽半晌,鼻孔裏哼出一聲,氣呼呼地轉身回繡房裏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吳二掌櫃來了。
吳二掌櫃進門來一眼瞥見屋裏氣氛緊張,魏東家與內掌櫃二人皆滿臉怒色,便知二人是為候不來何大東家而鬧了臉紅。吳二掌櫃想,在這種時候,若將何大東家的一番話和盤托出,豈不是火上澆油?他又怕事情一旦出了偏差,自己可是擔當不起。這可難壞了吳二掌櫃,於是打過招呼落座後,吳二掌櫃琢磨半天還是開口這樣說道:“魏東家,明日就是娶親的日子,我們何大東家給事情纏住了身子來不了,打發夥計過來給東家回句話。”
魏老先生從吳二掌櫃隻身踏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把事情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現在聽吳二掌櫃這麼說,早按捺不住了自己的一肚子火氣,一副盛怒的樣子,語氣生硬地說道:“吳二掌櫃,別這樣舌頭底下壓話,是什麼情況,你就口袋裏倒西瓜直說吧!”吳二掌櫃有些怯口,但猶豫半晌還是說道:“我們何大東家說,說他今日不想登門,明日的新娘子他娶定了。還……還說,到迎娶時你們魏家不得有半點怠慢,倘有不善之舉,他就是搶也要把新娘子搶回去!唉,夥計我再三規勸都勸不下,何大東家這人,他一向就是那執拗脾性,他認定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走時他還再三叮嚀夥計,要我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回給魏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