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酒肆樓上,更有一男子,手捧一壇燒酒,憑欄高歌:“我本邯鄲士,祗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勞君行路悲。”
來之前,大家都以為孤魂野鬼皆應是悲悲切切,這鬼市也應是陰氣沉沉才對,誰想這裏卻熱鬧非凡,不似人間勝似人間。又聽這歌詞雖然寫得淒涼,但一個唱得清麗婉轉,而另一個更唱出了豪邁狂放。不知不覺,四個孩子竟忘了這是何處,有些迷醉了。
就在這時,前麵街道上的眾鬼一陣騷動,一隊士兵模樣的鬼物列隊跑到嚴錫爵他們跟前,突然立定,然後迅速分開兩排,讓出中間道路。
緊接著,一個書生模樣的鬼快步走了上來,深深一拜,道:“嚴爺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嚴錫爵與這鬼像是早已熟識,當下抱拳還禮道:“哪裏哪裏,我們剛一進來,便驚動梅師爺大駕,倒是不好意思。”
梅師爺正欲再次客套,突然看到四個孩子,不免有些詫異。
嚴錫爵看出它疑惑,忙把陸亦軒他們拉到前麵,介紹道:“此乃我四個徒兒,我帶他們一同來此拜會將軍閣下,順便見見世麵。”
然後,轉頭又催促孩子們行禮。
這梅師爺哈哈大笑,趕緊一一還禮表示歡迎。禮罷,它轉頭一揮手,六頂肩輿猶如從地下冒出一般,到得麵前。
梅師爺做了個“請”的手勢,嚴錫爵也不客氣,率先上了打頭的肩輿。
待眾人坐定,梅師爺自己上了最後一頂。坐穩之後,一聲令下:
“回將軍府!”
5京城。
陸子淵進京當晚,並未見到皇上。因為那晚,邵元節死了。
嘉靖皇帝悲慟至極,傳出話來,誰也不見,自己在宮中親書手諭,
頒發禮部,命厚葬邵元節,所有營葬恤典,都按伯爵級別,並命貼身太監護喪歸籍。
一切辦理妥當,待到次日晚,嘉靖皇帝才下令招一個人進宮。這人不是陸子淵,而是邵元節臨終推薦的那個人——陶仲文。
陶仲文,黃岡人士,原名陶典真。他本是縣衙裏的一名小吏,但機緣巧合與邵元節相識於貧賤之時,後來邵元節發跡,陶仲文便到京城投奔他。由於他對邵元節恭順異常,以父親待之,所以邵元節將他留在身邊,並打算自己百年之後,讓他繼承衣缽。
一日,宮中一石階下,黑氣為祟,漫如濃煙,並隱隱有鼓聲。嘉靖急令欽天監來人,待高守謙帶人趕到,發現陶仲文已在命人移階掘土。
挖至數尺,發現紅鼓一具,質已朽腐,投諸烈火,有綠煙一縷上衝,氣甚臭惡,嫋嫋不絕。經陶仲文處理,妖氣果然消失,嘉靖皇帝大喜,認為他法力高超,甚是欣賞。陶仲文乘機道,這挖出的是鼓妖,按占象之法,鼓妖出,乃君王為眾所惑,庸才得進之兆。嘉靖曆來相信祥瑞及預兆之類,此時恰逢眾臣反對邵元節,更有楊名上書彈劾。經陶仲文這麼一說,嘉靖相信自己真是被眾人蠱惑,於是懲罰楊名,彈壓眾議,更加信任邵元節。
後來,高守謙等人查看燒鼓之灰燼,覺得並無異樣。鼓妖出沒,又恰逢其時,如此這般,無不令人生疑。
此次邵元節臨終舉薦,想必今後陶仲文定是要接替邵神仙,首領真人殿。
陸子淵得悉,無不鬱悶,自己身為孝陵衛指揮,千裏奔馳,一心為主,竟不得麵見。皇上視這邵元節、陶仲文,難不成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
又等一日,陸子淵方得皇上召見。他急忙沐浴更衣,換上黑色飛魚服,乘著夜色,直接進入皇帝的寢宮——乾清宮。
見嘉靖正在閉目打坐,麵前一個香爐裏,冒著嫋嫋青煙。陸子淵忙上前叩頭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嘉靖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道:“起來吧。咱們沒有那麼多禮數。還沒過年吧,你怎麼就來了?”
陸子淵站起身來,貼到嘉靖身邊,躬身把客星之事詳說一番。
嘉靖聽罷,猛地站起身來,從龍床之上直接躍到地上,光著腳走來走去。但陸子淵從他臉上並未發現絲毫焦慮,反有些許喜色。
嘉靖走了兩個來回,道:“果真讓陶神仙算到。陶神仙昨日為朕起卦,算得朕近期必遭一難。朕問他有何破解之法,他說到時自有救星,
料亦無妨。哈哈哈,你今日前來,想必就是陶神仙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