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嗯”了一聲,扭頭招呼道:“拿瓶水過來!”立刻有人從巡邏車裏拿出瓶礦泉水遞給羅飛,羅飛又轉交給陳嘉鑫。
陳嘉鑫擰開瓶蓋,仰脖子“咕嘟嘟”連喝了好幾口。羅飛則趁這個機會細細打量著對方。
小夥子看起來年輕得很,皮膚白淨,麵容清秀。相對巡警這個職業來說,他的身形有些瘦弱。如果脫去這身警服,羅飛寧可相信這是一個剛剛畢業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學生。剛剛親曆了一場血腥的凶案,小夥子承受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一下子喝了大半瓶礦泉水,陳嘉鑫這才停住。
羅飛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問道:“第一次開槍?”
陳嘉鑫一口氣還沒倒上來,隻能無聲地點點頭。
羅飛笑了笑,說:“你運氣不錯。我從警八年之後,才第一次在現場擊斃凶犯。”
陳嘉鑫衝羅飛眨著眼睛,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
“真的。”羅飛聳著肩膀說,“而且我當時比你現在還緊張呢。”
陳嘉鑫立刻搖頭:“這怎麼可能?你可是我的……我的偶像呢。”
“哦?”羅飛啞然失笑,這是第一次有人把“偶像”這個詞用在他的身上。
陳嘉鑫看著羅飛,很認真地說道:“我本來想去刑警隊的,可我們領導不讓。”
“你們領導?”
“就是張所長,我一開始在他手下當片兒警。”
羅飛點點頭,對小夥子的履曆大概有數了。眼見對方的情緒鬆弛了不少,羅飛準備把對話引入正題,他伸手往陳屍處虛點了一下,問:“跟我說說吧,到底是什麼情況?”
小夥子喃喃說道:“我是迫不得已才開槍的……那家夥就是個瘋子!他會把那個人咬死的!”
“你別著急——”羅飛伸手在對方肩頭輕輕一拍,“慢慢說,從頭開始。”
陳嘉鑫仰頭長籲了一口氣,在“偶像”的安慰和鼓勵下,他終於有勇氣沉下心緒,重新回顧那可怕的一幕……陳嘉鑫在傍晚五點十七分接到了110中心的指令,說陽和路交通銀行附近有個男子正在騷擾過往行人。陳嘉鑫很快來到通報地點,果然看到便道上有一個高胖的男子行為異常。他讓司機把巡邏車靠邊停下,自己則步行走上便道查看。
胖男人看到有警察過問,便轉身往馬路對麵躲避。但他剛剛走上馬路就和一輛馬自達轎車發生了碰撞。因為司機及時踩住了刹車,胖男人隻是摔了一跤,並無大礙。司機打開駕駛室的車門探身查看,同時陳嘉鑫也趕到了車禍現場。看起來一切皆在控製中,然而恐怖的事情卻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胖男人從地上突然起身,猛地將司機推倒在駕駛室裏。他用沉重的身軀壓在司機身上,令後者毫無掙紮反抗之力,隨後他便張嘴去啃咬對方的臉龐。
那可不是市井街鬥時的撒潑招式,而是如野獸一般的瘋狂撕咬。司機淒慘高呼,他的一塊臉頰很快就被胖男人連皮帶肉咬了下來,霎時間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胖男人將那塊皮肉嚼了幾下,竟吞進了肚子裏。然後他又繼續往對方的臉上啃去。陳嘉鑫在車門外數次拉扯警告均無效果。危急關頭,陳嘉鑫隻好連開三槍,一槍衝天示警,一槍打在胖男人腿上,最後一槍則直接爆頭。暴行終於結束,這時司機的半邊臉頰幾乎被啃光,早已疼得昏死過去。
驚魂甫定的陳嘉鑫先打了120急救電話,然後又向指揮中心通報求援。各路人馬先後抵達,急救車把司機送往醫院,羅飛也趕到了事發現場。聽完小夥子的講述,羅飛越發覺得此事蹊蹺。其中的某些細節還得詳加詢問。
“最初的報警電話說那家夥在騷擾過往行人,具體是怎麼個騷擾法?”
“我來的時候,他正伸手去拉扯一個騎自行車的人,那人騎得很快,被他拉了一下但沒拉住。”
“你當時有沒有覺得他不正常?”
“絕對不正常。他走路的姿勢就很怪,我還以為他是喝多了。後來走近一看,又覺得不對。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呼吸特別急,就像得了重病一樣。”
“那他後來攻擊受害者的時候,還像是生病的樣子嗎?”
“不像,他的力氣好大。就算多來兩個人,恐怕也拉不開他。”
“你打傷他的右腿時,他有什麼反應?”
“他隻是仰起頭大叫了一聲,隨後又去咬受害人了,對自己的腿傷根本不管不顧。”
這幾番問答的同時,羅飛已在心中展開分析。死者在案發前便表現出了攻擊性,所以車禍未必是這起血案的直接誘因;死者像是生患重病,可他的身體機能卻很好;從他受傷後的表現來看,此人的感官係統應該沒什麼問題,但他的思維像是被某種異常的情緒控製了,這才導致一係列的反常舉動。
“好了,你先休息休息。等會兒我的助手會給你做份筆錄。”羅飛覺得差不多了,便向陳嘉鑫告辭。就在他邁步要離去的時候,陳嘉鑫忽然又喊了聲:“羅隊長。”
羅飛停步轉頭:“怎麼了?”
陳嘉鑫默然片刻,問道:“我是不是很差勁?”
羅飛認真地搖著頭說:“沒人這麼認為。”
“我打死了那個人,受害人也受了重傷。”陳嘉鑫滿臉沮喪,“這不是最壞的結果嗎?我什麼都沒能阻止。”
“這是突發事件,本來就很難處理。”羅飛想了想,又問,“如果你對自己不滿意,那你告訴我,要怎樣做才有更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