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鈞與他近兩個月沒見,此刻驟然對上,那張以往讓他覺得無比熟悉的麵容,竟然顯得有點陌生。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謝觀成功了。
他用最幹脆決絕的方式,徹底在霍明鈞的認知裏將自己與程生剝離開來:霍明鈞永遠不見他,就永遠不會把他跟程生聯係到一起。
這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相當見效,現下兩人之間的藩籬意外被打斷,霍明鈞發現自己再見到他,腦海裏的回憶反反複複,卻最終定格在了謝觀平靜地說出“我們不要再來往了”那一刻。
他不是程生。
這是他從一開始就該知道,付出代價後依然確證的事實。
“謝觀,”他示意服務員出去,慢慢走到椅子前,彎下腰輕輕搖他的肩膀,“醒醒,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謝觀的眉頭難受地擰起來,閉著眼睛胡亂按住他的手,含混道:“別搖……暈。”
霍明鈞猝不及防,被他冰涼的爪子抓了個正著,這個純屬意外的肢體接觸令他呼吸停頓了一瞬間,整個人刹那僵在原地。
霍明鈞靜止了足有幾十秒,氣息才逐漸平穩下來。他數著自己的心跳平複片刻,意識到他可能是被謝觀搞怕了,一舉一動都跟準備摸電門似的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一腳踩中地雷。
這樣下去,他們今晚誰都別想消停了。
霍明鈞號稱麵冷心狠的大魔王,最大的優點就是果斷,說幹就幹,行動力相當強。他一旦找到問題的根結,立刻快刀斬亂麻地收拾好思緒,不再試圖征求謝觀的意見,叫來服務員,兩人一人攙一邊將這個醉鬼送上了車。
霍明鈞讓謝觀在後座躺好,跟目瞪狗呆的霍至寬交代了一聲,便上車打開導航,驅車向謝觀的住處駛去。
到了樓下又是好一番折騰。霍明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醉鬼從車裏請出來,然而這個醉得根本不走直線的混蛋被折騰醒了之後,居然還認得出他,也不說話,隻悶不吭聲地一個勁將他往外推。
舊樓房樓道狹窄,兩人連推帶搡,霍明鈞好幾次差點抓不住他,在凜冽的冬夜幾乎手忙腳亂出一腦門熱汗來。
謝觀東倒西歪,卻執拗地一次一次試圖讓他離自己遠點,醉成這樣了還記著仇,可見確實被傷得很深。他平時很努力地掩飾,但總有些情緒是關不住的。酒精侵蝕了搖搖欲墜的鎖,而霍明鈞的出現無異於在其上又補了一記重錘。
霍明鈞心中有愧,因此對他表現出的排斥格外遷就,盡心竭力地扶著他爬樓梯,堪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然而謝觀固執得不行,見推不動他,幹脆耍賴般地抓住樓梯扶手,死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霍明鈞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發出告罄前的警報:“別鬧了,先回家,回家再說好不好?”
謝觀眼裏泛著紅血絲,困獸一樣,不看他,不說話,也不肯挪窩。
霍明鈞的脾氣實在不算好。大少爺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低聲下氣地哄過人,長大後遭逢劇變,性格更是直接奔著冷酷無情那頭去了。他那點愧疚之心隻夠支撐十五分鍾,時間一到,性格中獨斷專行的一麵立刻露出了爪牙。
“有話直說,別擺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在這兒跟我強什麼?”他掐著謝觀的胳膊肘,猛地將他扯到眼前,怒道,“胡鬧也該有個限度,要耍酒瘋回自己家去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