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輕鬆氛圍隨著這句話一去不複返,遠處班車前燈明晃晃地刺破黑暗,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近,謝觀在一片嘈雜聲中付錢上了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手機仍保持在“通話中”。

謝觀沒有催他,他對霍明鈞接下來要說的話似乎有點模糊的預感,又不敢確信,隻好報之以沉默。

“我還欠你一句話。”

霍明鈞說的和緩而鄭重,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名狀的力度和重量,敲在謝觀拒人千裏之外的堤防上。

“對不起。”

“為那天的局麵,和我之前犯下的錯誤。”

汽車駛出城鎮進入郊野,連三層以上的樓房都看不見了。沿途多是黑乎乎的平房院落,偶爾有幾盞燈光,很快被疾馳的汽車甩在身後,快的像黑夜中轉瞬而逝的流星。

車窗玻璃不是密封的,乘客稀少的班車裏很冷,謝觀盯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怕冷似的把自己往羽絨服更深處縮了縮。

“如果我真的像我表現出來的那麼懂事,我現在應該說‘沒關係,別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混雜在轟隆隆的車聲中,信號又時強時弱,顯得有點失真,“但在這件事上,你我心裏都清楚,不是說了‘沒關係’,就能回到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狀態。”

“我不是不原諒你,當時那點小摩攃早就過去了,你甚至沒必要道歉,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是受益的一方,沒什麼可抱怨的。”

“但是霍先生,現在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忍不住去想,你到底是在對我說,還是把我當成了別的什麼人?”

他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

“沒有什麼感情能經得住這種懷疑的消磨,與其日後翻臉,不如不要開始,對不對?”

“謝觀,”霍明鈞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大概因為隔著電話,音色聽起來居然有點溫柔,就像那天在昏暗的樓道裏落在他鬢角的那句低語,“不要怕。”

謝觀就像隻被人撓了下巴的貓,全神戒備和滿心惘然霎時消歇下來,一直跟霍明鈞對著強的那股底氣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撐,搖搖欲墜地行將散架。

我沒有害怕。

他想反駁霍明鈞,對方卻比他搶先一步開口。

“我今天找你,不是想聽你說‘沒關係’,”霍明鈞說,“相反,我希望你把這句話留著,不要急著說出來。”

“讓你難受了,這就是我的錯。”他的聲音侵染上一點細碎笑意,不明顯,讓謝觀恍惚找回點從前的感覺,又不完全相像,似乎是比原來更溫和,也更加穩重。

謝觀頭幾次見霍明鈞時都覺得怵得慌,因為他的外在氣質非常強勢,強大到令人畏懼。但現在這種強勢中卻漸漸產生了安全感,他依然能感覺到霍明鈞對於身邊一切人和事的掌控力,卻不會再想著遠遠躲開。

“我知道你心理上過不去這個坎,但是沒有關係,別怕,”霍明鈞隨手把屏幕上的所有窗口都關掉,“你什麼都不用做。所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我來處理。”

這一刻,謝觀身為一個鐵骨錚錚的老爺們兒,都不由自主地被這句話撩撥得心肝一顫。§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牙疼一樣地抽了口涼氣,心說這要是個姑娘,別說原諒他了,讓她當場跟霍明鈞求婚都不成問題。

霍明鈞走到外間的深色硬木茶幾前坐下,淺黃的頂燈給他的側臉鍍上一層舊書頁似的暖光,家具堆砌出一個厚重靜謐的空間,正適合談些陳年舊事:“我這裏有些過去的故事,是關於……那個人的,你有興趣聽一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