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強撐開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撞進他深黑的眼底,立馬做賊心虛地飛快逃開。

兩人現在的狀態, 正是個不尷不尬,進退兩難的階段。謝觀和霍明鈞對彼此的那點心思都心知肚明,實際行動上早就越過了“友好”那條線,直奔“親密”而去,然而這層窗戶紙卻遲遲未被挑破,身殘誌堅地糊在他倆友誼的窗戶框上,像個沒什麼卵用卻又不能隨便割掉的闌尾。

總覺得好像還缺點什麼。

謝觀是個非常善於自我反思的人,他在片場拍戲時思考了一下,覺得問題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他是很喜歡霍明鈞,但沒喜歡到足夠“談情說愛”的程度。

兩個身體健康、人格健全、思想成熟的男人,荷爾蒙燒得再旺,也不可能跟初中生談戀愛一樣,天雷勾動地火,愛情說來就來,稍微有點好感,就要開口表白拉小手。

他們要顧慮得太多——而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謝觀和霍明鈞,都不是容易動心的人。

這樣的人,在這樣的年紀裏,一旦動心,很有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

所以謝觀不得不慎重,他很難分清自己對霍明鈞的感情裏有多大一部分是出於感激,就像他有時候忍不住會去胡思亂想,霍明鈞對他的關照,有多少是出於對十年前那段往事的移情。

但這些顧慮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沒有真感情。謝觀確實喜歡他,是知交好友間的意氣相投、對待兄長般的尊敬依賴、純粹出於欣賞角度的喜愛,以及一點點熾熱明亮、難以掩蓋光芒的怦然心動。

就像喜歡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一樣喜歡,想親近,想為之駐足,想伸手摸一摸……但唯獨沒有欲望。

占有欲、控製欲、和不可說的欲望。

情與欲很難說是截然分開的,謝姓文盲不懂什麼叫“柏拉圖式戀愛”,他隻知道從最原始質樸的本能出發,想撲倒心儀的人,發生點這樣那樣、不可描述的事,才是情至深處,水到渠成。

可他並不想把霍明鈞……這樣那樣。

謝觀由此認為他跟霍明鈞之間還差著一條小河溝那麼深的鴻溝,得緩著來,不能著急,不能衝動,要讓時光慢慢地填平它。

也許是霍明鈞的大腿枕著太舒服,還自帶按摩,謝觀想著想著就閉眼睡了過去,於夢中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伸手抱住了霍明鈞的腰。

霍明鈞掛著一臉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任由他抱著,手上動作不停。

前麵開車的司機戰戰兢兢地目視前方,壓根不敢往後視鏡裏看,生怕長針眼。

謝觀這回是真累狠了,連霍明鈞抱著他下車上樓送進臥室都沒能驚動他。

屋子裏的陳設一如他上個月住在這裏時,像是被人天天打掃整理,隨時等著他回來。

霍明鈞把草綠色的螃蟹軟枕翻了個麵,讓它跟臥室的承重牆大眼瞪小眼,低頭在謝觀唇角上輕輕親了一下。

林瑤見到獨自一人站在她辦公室裏的黃成時,簡直要抓狂了:“謝觀呢?”

“他太累了,下飛機先回去休息了。”

林瑤懷疑地瞪著他:“他回的是哪個‘家’?”

黃成一板一眼地說:“霍先生親自來接,小謝是自願上車跟他走的。”

“自、願……”

林瑤頓時有種兒大不由娘的挫敗感。這不能怪她,實在是謝觀每次一落地霍明鈞就把人搶走,動作太快,防守太嚴,她這個經紀人想見一麵都趕不上。現在更是直接指派黃成來“通知”——連“商量”都不是,說謝觀今年要休假,年內不會再接任何片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