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朱自清先生醉酒說英語(1 / 3)

朱先生在英國做訪問學者的時候,非常用功,像海綿一樣充分吮吸著西方的養料,文學,哲學,藝術,交際舞以及各種客套禮節,無不一一虛心學習。值得指出的是,朱先生此時雖已和陳竹隱女士訂婚,但並沒有完婚,是地道的黃金王老五。在朱先生身上,見不到今日成功人士的那種自以為是,他到了西方,沒有瀟灑地趕快享樂人生,而是老老實實做學問,絲毫不敢怠慢。龐大的西方像座高山一樣蠻橫地擋在他前麵,他努力了,用功了,甚至可以說奮鬥了,但是結果卻是,越想更多地了解,越發現根本不了解,越是崇敬,越是自卑。因此,在他的夢境中,因沒有學問被解聘也就不奇怪,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恐懼仿佛漏網的魚逃了出來。

自從進入近代以後,中國的學人對於西方總是崇敬與疑慮並存,陳寅恪在《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審查報告》中說:

竊疑中國自今日以後,即使能忠實輸入北美或東歐之思想,其結局當亦等於玄奘唯識之學,在吾國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終歸於歇絕者。

陳先生的意思是說,無論生搬美國的資本主義,還是硬套蘇聯的社會主義,在有著幾千年傳統的中國,都成不了大氣候。這道理大家多少也有些明白,陳先生在國外待過許多年,通曉多國語言,由他來指出這件皇帝的新衣最有說服力。問題在於,事物總是有另一麵,成不成大氣候是一回事,管用不管用又是另外一回事。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外國的東西確實對中國起著決定作用,這不僅表現在政治思想上,同時也反映在學術思想上。

吳宓先生在晚年的日記中曾說:

寅恪兄之思想及主張毫未改變,即仍遵守昔年“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說(中國文化本位論)。在我輩個人如寅恪者,決不從時俗為轉移。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本身就是一種時俗。趨時從俗有時候免不了,隻有程度的不同,就好像同樣喜歡外國的好東西,有人關注先進的文化思想,有人留戀流行的實用小家電。不同的人,對西學為用的“用”,有截然不同的理解。不由得想起學術界關於中國人種起源的討論,古文大師章太炎的《種姓篇》就認為中國人的祖先源於古巴比倫人,另一位經學大師劉師培也持差不多的觀點。時至今日,這種胡亂認人作父的學術觀點聽上去怪怪的,但是在一個世紀前,這其實是一些很有意義的思考,學術界不僅懷疑中國人源於古巴比倫,而且還可能是古埃及古印度的後裔。

做學問具有開放性的思維總是好事。陳寅恪先生的過人之處,在於他對西方文化有超過常人的學識修養,在於紮實的現代史學基本功訓練。陳先生也承認,他研究中西文化交流,尤其是佛學傳播和中亞史地,都曾深受西洋學者的影響。這是一些終身受用的影響,在很多方麵,外國人做中國的學問,比中國人做得更好,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然而僅僅是受其影響,還是遠遠不夠,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做學問有做學生的虛心是對的,如果老是當不長進的學生,老跟在洋人後麵亦步亦趨就不足取。受最先進的學術影響,向最先進的思想看齊,是通往真理之路的捷徑,也是打開現代學術之門的鑰匙,去西方留學不外乎為了走捷徑和找鑰匙,朱自清正是帶著這樣的觀點遠赴英倫。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便宜無好貨,捷徑也會把人引向死胡同,鑰匙卻可能隻是打開了一道無關緊要的院門。

朱先生在英國做訪問學者的時候,非常用功,像海綿一樣充分吮吸著西方的養料,文學,哲學,藝術,交際舞以及各種客套禮節,無不一一虛心學習。值得指出的是,朱先生此時雖已和陳竹隱女士訂婚,但並沒有完婚,是地道的黃金王老五。在朱先生身上,見不到今日成功人士的那種自以為是,他到了西方,沒有瀟灑地趕快享樂人生,而是老老實實做學問,絲毫不敢怠慢。龐大的西方像座高山一樣蠻橫地擋在他前麵,他努力了,用功了,甚至可以說奮鬥了,但是結果卻是,越想更多地了解,越發現根本不了解,越是崇敬,越是自卑。因此,在他的夢境中,因沒有學問被解聘也就不奇怪,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恐懼仿佛漏網的魚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