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小憩,並不理它。劉承澤臉上顯出了得意之色,連連搖頭:“多些這位女客謬讚,小店若有什麼不得當的,也望女客海涵了。”
我才提起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想了一瞬,恍然道:“這是你的家產?”劉承澤聽得笑了起來。
腳邊驀兒突然豎起了耳朵,睜開眼睛,站起身來,輕輕吠了幾聲。過了不多時,盧崠由院門走了進來,月色照在他臉上,隱現出焦慮。他在碧瀏對岸停了一刻,歎了歎,才硬著頭皮度石而過。
我心中一沉,抬眼看著劉承澤。他並沒有看我,想必其時也似我一般,對盧崠突然過來回話存了隱憂。盧崠在亭子下頭站了片刻就跪了下來,他久久不語,劉承澤也不問他。靜極的暗夜裏,一隻驚鳥由天中飛過,尖利地一鳴嚇得我打了個冷顫。
劉承澤的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向盧崠道:“何時的事?”
我心中重得恍若積了個巨石,可眼中卻幹澀得緊。過去總道哀即會哭,可這一刻,才知哀極了,心中是一片空白。亭下盧崠道:“睡著不久就去了。”
我怔怔望著劉承澤,他目光避到亭中角落去,對我道:“換身衣服,同我去送一送吧。”
我茫然點了點頭,起身時腳下一軟,眼看要栽倒,幸得劉承澤探身過來一扶。我將另一手也撐到他臂上,憂慮道:“若他們不允我進去呢?”
劉承澤周身繞了一絲怕人的冷意,眉眼中含了堅定:“你貴為皇子福晉,到讓我看看,哪一個敢攔。”他好言解釋:“前些日子你身上不好,是故才迫我編了那一些話,今日咱們要去,便無人能阻攔,但此為喜喪,你可務須珍重自己一些。”
見我點頭應了,他衝一旁月盈遞了個眼色,叫她將我扶入屋中更換衣裳。
二人趕到的時候,屋中已圍了些親戚友人,一聲深沉的通報使得屋中眾人齊整的為我讓出了一條路。唯有一人一動未動,這人便是石圖。他背身跪在這一條路的盡頭,麵朝著瑪法的床榻,看不到他的麵目。兩名小廝正在瑪法榻前替他脫下舊衣,更換壽衣。瑪法生氣全無,好似個布偶,任人擺布。
我突然就想起一日午後,瑪法似笑非笑的同我提上過一次,他厭極了這些煩瑣喪事,喪事無非體現個“孝”字,可實則卻並無任何意義。瑪法那日神色嚴肅,評那一些瑣碎喪事無非是給“活著不孝,死了亂叫”的畜生一些麵子。想到這一處,我倒想立時將那兩名小廝哄出屋子,還瑪法一個清靜之地。
思及此處,我腳下便又是一軟,劉承澤安撫地在我背上順了一順,輕聲道:“你撐不住,咱們廊子上坐著等一等去。”我本不想出去,腹中卻是一陣疼痛,隻得頷首,由他安排。
皎皎空中一輪孤月將回廊的格子映在青磚地上,劉承澤扶我在回廊中坐下,又解了大氅替我圍上,他見我沉默發怔,聲音中有股前所未有的溫暖:“你瞧今夜的月色,好不好?”
我哪裏有心思賞一賞這月色,無言搖了搖頭。
劉承澤輕聲笑了:“鶒兒,你難道不覺得,死實則是一種解脫?”他無可奈何的停了一瞬:“就譬如我吧,實則到願意等到這一死,即不用為了活命而作孽,又讓他人有那麼一種血債血還的筷感,於我來講,那才是可喜可賀。”
我抬眼看他,並不明白他話中含義。劉承澤麵上神色真摯:“性命這東西,實則同賞月差不太多,仰頭看著的那一片清輝固然好,可實則真正要得到的,卻是月色映下的美麗影子。”他低頭把玩著手上扳指,續道:“眾人皆道活著好,可此生要等的,不就是這麼一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