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那人的馬已衝到了很遠——秦知閣隻能繼續策馬追趕,沒有再提回營,想走一步看一步。

周圍的草木越來越稀疏,也越來越荒涼。今夜無月,四處灰黑。秦知閣為了堤防埋伏稍稍放慢了速度,那人竟然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裏除了偶爾沙雀的嘶啞鳴叫和風吹沙流之聲,萬籟俱寂。

秦知閣怔住了——這個形勢是他不曾想到過的。孤漠之中頓時十麵埋伏,進還是退?

忽然之中,又有一個念頭晃過腦海:這不像唐翎七會做的事情。那人雖然有時不會按理出牌,可盡管是五弟被抓,那也不該這樣魯莽才對。他驟然行跡不明,或許是遭人埋伏。

不能再進。對方不知有多少人,手上有顧青明,也許還有唐翎七——自己如果貿然前行,就徹底不可能再回營求援。他調轉馬頭,想沿著原路回去。就在這時,後方響起了尖利的哨子聲。

——被圍截了。

沒有任何猶豫,他向側麵衝出。耳畔聽聞繃得一響便知道那是絆馬索,對方早有埋伏。下一刻背上刺痛,竟是被弓矢刺中。隻是那弓矢力道並不大,隻是紮到皮肉裏,沒有傷及內裏。他沒有管背後,一心留神絆馬索,不知不覺,那裏竟都麻木了。

——不好。

胸口一滯,人當即要摔落下馬。背後的毒箭效力迅猛,已令他耳目開始昏蒙下去。

————

水滴從上麵滴下,落在他的身上。

附近是一片黑暗。

他試著動了動手。身上沒有那種劇痛的感覺,可見沒受傷。但是雙手被銬住,分開固定在一堵石牆上。這裏有一種地牢才會有的黴味和潮氣——有人將他的眼睛蒙上了。

這是哪……

他動彈不得,隻能這樣等著。外麵顯然是有人的,可是卻沒有進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的腳步聲傳來,兩人將他的禁錮解下,重新拷上手鐐,架起來向外麵帶去。秦知閣感到自己已是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人昏沉無力,不知因為饑餓還是藥力的關係。

他的眼睛看不見,隱約知道上了石階,沒有繞很多地方,就進了一處比外麵更加陰涼的所在。這個地方,人的氣息也隨之多了起來,一路上都有人在,不過偶爾有說話的也並非官話,而似是摩珂婆的番語。

那幾名士兵帶著他走了大約一刻,終於停了下來,和麵前一個人說了幾句話。對話很簡短——關外諸多屬國藩地,語言多數相近,他在玉門關就職多年,對於這些語言有些能夠聽懂。對話裏隻是隱約提到了“王”,“殿內”,“帶走”的隻字片語。

兩名武士架住他繼續向內走去,前方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他在引路。人在看不見的時候往往會變的十分奇怪,行動力下降很多。他隻能任由自己被拖入重重殿門內,直到某扇門打開,異域熏香撲麵而來,歌舞聲,飲酒聲——這裏似乎是一處歌舞升平的宴席。

那些人將他押在地上,旋即解開了蒙著眼睛的黑布。光亮頓時顯得刺眼,令他一時沒能看清周圍——漸漸的,那刺眼的光緩慢淡去了,他在一處碩大的殿所中央,好像一個誤入了舞池的客人那樣。

方才在此舞蹈的舞姬們都已經退到一旁,好奇地看著那裏。地上鋪的是染紅的長絨毯,跪著不至於十分難受。他抬起頭,見到前麵的上座,織金坐墊鋪張流華,一個穿著猙獰黑色鎧甲的男人正隨意坐著,倚靠著一旁不知由什麼的頭骨雕成的憑肘台。

——不是第一次見麵了。

秦知閣看著他,用僅有的那隻眼睛。上一次見麵,這個人讓自己生不如死,落下了殘疾。如今再次重逢,那人看著他的眼神已比上次多了些輕蔑玩味。

摩珂婆王與旁邊立著的一個人問了什麼——那人就是方才引路之人,隻是背對著他,看不清麵容。他同樣穿著摩珂婆的狼骨鎧甲,可是身形,氣息,驟然令秦知閣不安了起來。

——這人轉過身來。

不要轉過來。

秦知閣驟然轉開了目光,看向自己的影子。

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