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尊嚴,蒙滿飛沙。
唐翎七站在殘佛前,想起那一日他帶秦知閣離開,而顧青明沒有走,留在了摩珂婆。臨分別時,他隻問自己要回了墨小林留下的藥。
現在摩珂婆投降,想必與那瓶藥有關。
遠方降旗飄蕩,隻是很快絞在旗杆上——今夜霜降,想必是沾染了水氣,沉重難飛。
高台上,能見到唐兵的旗幟緩緩向這裏行進,他讓人打開城門。百裏辰光不在其中,摩珂婆投降,他要回帳內處理許多事務——自己也是。
秦知閣在遠處的哨塔上,看著那寒漠孤煙,不知想些什麼。唐翎七在台下問,你和我走嗎?
那人問,不必了。待會我會自己回去。
要讓送嗎?
不用。替我留一匹馬。
唐翎七沒再說什麼,安靜離開。兩人之間已不可能再回到最初,這一道傷疤,要讓它愈合,也許隻有時間。
幕三十七
當年那日,苦業城失火,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幾乎將整座城焚成灰燼。
很多年後,唐翎七依然會夢見那場大火——當時他站在主城宮殿前,作為舍尼納之後的王位繼承人;這時有人跑來告訴他,秦知閣走了。接著就見衝天的黑煙,將苦業城的方向罩得鋪天蓋地。
這把火放的很痛快。
這之後,他登位,接回了已經瘋癲的舍尼納。漆勒依然是大內司,帶著昔日的王去了已是廢墟的苦業城定居。計柯爾自盡,其餘的皇族已無人還有異議。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他得到了這個王位,將母妃從巴蜀迎回。什麼都按部就班,除了一個王後。摩珂婆有兄妻弟承的傳統,隻是那年舍尼納的後妃們一個都沒留下,全部被顧青明賜死。這人是滴水之仇湧泉相報,不可謂不教人膽寒。
有一日他閑來無事,問漆勒,當時為何下這麼重的手。那人說,因為他毀約了。
床笫之間,舍尼納肯定與他發了什麼誓言,隻是很快忘到了腦後。自己也做了相似的事情,而對象是秦知閣,所以被付之一炬的隻有苦業城。
顧青明笑笑,說,幸好那是個老實人,換做我,被燒的就不止一座城了。
三年之中,他寫過信去往洛陽,得知秦知閣已經回了豫州老家。兩邊相距千裏之外,他還是輾轉托人將信帶往豫州。正好是個春冰乍碎的時候,孤城中春寒料峭。
這封信就此沒了回音,大抵被扔了或者燒了。
沒有回音讓人難受,他又在王位上動彈不得。王位這種東西,平時在下麵抬頭看好像蒙著一層光一樣叫人向往,真的拿到了手,又好像一盤沒什麼味道的菜。
這期間發生了點刺激的事情。漆勒把那天賜死的所有的人,從王後到妃子寵臣,屍體全部吊在苦業城一間石室裏,平日無事,就把它們的皮慢慢扒下來,給舍尼納當圖紙畫。畫完後洗洗就可以再用,他覺得比宣紙帛布節儉多了。這件事嚇到了不少人——雖然這位曾經縱橫宮廷而地位卑賤的大內司搬到了苦業城,看似無權,可據說往年他也與現在的王耶葛交好。耶葛沒有立後,其他人猜測會不會和漆勒有關係。
唐翎七覺得,實在是難為他們了。
摩珂婆的有些風氣和中原迥異,比如在房事上,從前宮宴頗有點酒池肉林的味道,凡是宴上侍候或者侍女,隻要喜歡皆可拉過去直接親近起來。唐翎七一向覺得太亂,他畢竟好幾年在巴蜀長大,這種場麵有點融入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