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一隻眼睛
我們要謙虛地征求他人的意見,但是千萬要記住,不要讓他人的意見左右我們的意誌。
——傑斐遜
一名文學係的學生米蘭對小說非常著迷,立誌要成為一位優秀的小說家。一次,他苦心撰寫了一篇小說,請作家皮普批評。因為作家皮普正患眼疾,米蘭便將作品讀給皮普聽,讀到最後一個字,米蘭停了下來。看到作家雙目微閉,神態悠然似乎仍沉浸在他剛才朗讀的小說所描繪的情境當中。當下輕咳一聲,皮普問:“結束了嗎?”聽語氣似乎意猶未盡,渴望下文。
這一問,煽起米蘭無比激情,他立刻靈感噴發,馬上回答說:“沒有啊,下部分更精彩。”他以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構思敘述下去。將小說的情節一步步延伸,自覺語不能休。
到達一個段落,皮普又似乎難以割舍地問:“結束了嗎?”
小說一定勾魂攝魄,叫人欲罷不能!米蘭更興奮、更激昂、更富於創作激情。他不可遏止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接續、接續……最後,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打斷了米蘭的思緒。
打電話人找皮普有急事。皮普匆匆準備出門。“那麼,沒讀完的小說呢?”米蘭問。
皮普莞爾:“其實你的小說早該收筆,在我第一次詢問你是否結束的時候,就應該結束。何必畫蛇添足、狗尾續貂?該停則止,看來,你還沒能把握情節脈絡,尤其是缺少決斷。”
決斷是當作家的根本,否則綿延逶迤,拖泥帶水,如何打動讀者?別說打動,如此繁冗拖遝,豈不讓讀者心生厭惡?
米蘭追悔莫及,認為自己過於受外界左右,難以把握作品的尺度,恐怕不是當作家的料。於是不再癡迷於小說。
很久以後,米蘭遇到另外一位作家米歇爾,他羞愧地談及往事,誰知米歇爾驚呼:“你的反應如此迅捷,思維如此敏銳,編造故事的能力如此強盛,這些正是成為作家的天賦呀!假如正確運用,作品一定會脫穎而出。”
米蘭又後悔了,怎麼當初自己就沒有好好考慮那位有眼疾的作家的話呢?怎麼沒有想到別人的話也隻是一麵之詞,一家之論,並非絕對正確的評判呢?怎麼就沒能客觀對待此事呢?於是又重操舊業,寫起小說來。有此為鑒,他不再輕信旁言,凡事認真考慮,終於在小說界爭得了一席之地。
忠於職守
事業是欄杆,我們扶著它在深淵的邊沿行走。
——高爾基
艾克斯雷的叔叔湯姆在鐵路上工作了近一輩子。那是一個不大的火車站,它坐落在一個名叫洛頓·克勞斯的小地方,一天之中大約隻有兩列火車在這個小站進出。湯姆的叔叔既是站長,又是列車員也是信號員,事實上,車站裏所有的事情都歸他管。要論忠於職守,全英國挑不出第二個人來。洛頓·克勞斯是他心中的驕傲:在車站清潔候車室和坐椅的活兒、售票檢查的差事(有時一天隻有三四張票)不都是他一個人幹的嗎!當然,車票收入也由他經管。
有一天,車票收入竟達到13鎊。自打湯姆叔叔來到這個小站以後,50年來,這次是收入金額最高的一天。小車站被管理得井然有序,完全得力於湯姆叔叔對規章製度的一絲不苟。他對諸如旅客應該被允許做什麼、不應該被允許做什麼,哪裏可以吸煙、哪裏不能吸煙等規定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果哪個旅客膽敢做出違反規章製度的事,那他在洛頓·克勞斯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正如艾克斯雷所說的,湯姆叔叔在那個小車站一直幹了50年。後來,他退休了。毫無疑問,他的工作是出色的,50年中沒有一天懈怠過。對此,鐵路公司認為應該予以肯定,於是便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告別儀式,並委派約瑟夫爵士親臨小站主持儀式。
湯姆叔叔對那張作為禮物贈送的支票表示感謝,他十分高興。但是,他對約瑟夫爵士說:“我並不需要錢(由於平日生活節儉,湯姆叔叔攢了不少錢),我的意思是說,我能不能得到一件可以使我經常能夠回憶起在小車站快樂時光的東西?”約瑟夫爵士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但還是表示這個要求可以得到滿足。
那麼,湯姆叔叔心目中的那個可以喚起他記憶的東西是什麼呢?“能不能給我一節舊車廂?一節就夠,哪怕很破很舊的都沒有關係。我可以把它修理好,擦洗幹淨,反正現在我已經退休了,有很多的時間。我要把舊車廂放在我家後花園裏,每天去那裏麵坐一坐,它會使我想起在洛頓·克勞斯度過的美好時光。”
約瑟夫爵士心想,唉,可憐的老頭兒,腦子一定是出了毛病。不過,舊車廂有的是,反正也隻能回爐了。於是便對湯姆叔叔說:“好吧,霍伯戴爾先生,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那麼你可以得到它。”大約一星期後,一節舊火車車廂被安放在湯姆叔叔家的後花園裏。湯姆叔叔還像在車站上班一樣,辛勤地工作,將那節舊車廂收拾得煥然一新。
一年後的某一天,湯姆叔叔生病了。艾克斯雷的另一個叔叔阿爾伯特對他說:“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老湯姆吧,我很長時間都沒見到他了。”
那天天氣不好。他們剛下火車就下起雨來。當他們來到湯姆叔叔家時雨越下越大。阿爾伯特叔叔敲了敲前門,無人應聲。門卻沒有上鎖,他們便推門而進,但是哪裏都找不到湯姆叔叔的人影兒。阿爾伯特叔叔說:“他一定在那節舊車廂裏,我們到後花園去找他吧。”不出所料,湯姆叔叔果然在後花園,但不在車廂裏,而是坐在車廂外麵的階梯上,嘴裏叼著一隻煙鬥。
他的頭上頂著一件雨衣,雨水順著他的後背正往下流淌。
“你好,湯姆。”阿爾伯特叔叔說,“你幹嗎不坐在車廂裏麵呢?”
“你難道沒看見嗎?”湯姆叔叔說,“鐵路公司給我的這節車廂是一節‘禁止吸煙’的車廂!”
滑鐵盧裁紙刀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失敗產生的畏懼心理,以及再也沒有勇氣麵對下一次挑戰。
——畢勒
那一天,裏奧教授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南郊滑鐵盧鎮參觀名叫獅子丘的名勝,那獅子丘是紀念1815年戰役而建的。英國威靈頓公爵指揮英國、普魯士聯軍,擊敗了拿破侖率領的法國軍隊,徹底終結了拿破侖的政治生涯。此後拿破侖被放逐到比第一次流放更遙遠的南大西洋的聖赫勒拿島,並在那島上悒悒而終。
獅子丘旁邊有一個紀念館,館內繪有此次戰役拿破侖慘敗的環形壁畫,作者為法國畫家路易·杜墨蘭。
裏奧問同遊的法國朋友瓦尼克:“你在這地方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聳聳肩反問:“為什麼?”
裏奧說:“這杜墨蘭也怪,這麼投入地畫本國英雄失敗的情景,他就沒有一點心理障礙嗎?”
瓦尼克說:“人們應該而且必須接受失敗的事實。在巴黎蠟像館,有拿破侖被囚聖赫勒拿島的場麵,看著比這個更驚心動魄,回巴黎我帶你去欣賞。”
說著他們進入紀念品商店,隻見到處是拿破侖的形象,有一種圓幣形的銅製裁紙刀,那圓幣一麵是拿破侖戎裝側麵像,並鑄出了他的名字。
瓦尼克建議裏奧買些拿破侖像的裁紙刀,回去送朋友。裏奧說:“在這地方應該買有威靈頓像的裁紙刀。”可是他找了半天竟沒有。
在巴黎,關於拿破侖的文物很多,在有著鎦金圓拱頂的傷殘軍人榮譽院裏,拿破侖的大理石棺尤其令人過目難忘。一麵鑄著拿破侖像,一麵鑄著巴黎鐵塔等標誌性建築的圓幣頭銅製裁紙刀大批量生產出來,陳列在幾乎每一家旅遊紀念品商店和攤鋪上,銷售很火。書店有無數關於拿破侖的舊書新著,而關於拿破侖的電影戲劇,累計下來數字驚人,其中不乏從批評嘲諷角度來表現他的。後來瓦尼克果然帶裏奧去了蠟像館,放逐中的拿破侖麵對小窗外的茫茫大海,一臉的絕望,塑像者刻意用英雄末路的慘相來刺激參觀者的神經。
英國的評論協會和倫敦大學文學院邀裏奧去講文學課,他去購買從巴黎穿過海底隧道直達倫敦的高速火車票,這才知道倫敦的那個終點站特意取名為滑鐵盧站。這條隧道快線是法、英兩國合造,怎麼到頭來別有用心地給英國一頭的車站取這麼個名字?而更不可思議的是,法國人怎麼到頭來竟容忍了這一命名?裏奧請教瓦尼克,瓦尼克心平氣和地說:“那有什麼關係?失敗過就是失敗過。要容許人家總提醒著你失敗過。”
活著就有希望
人生不售來回票,一旦動身,絕不能複返。
——羅曼·羅蘭
活著就有希望,哪怕就是苟且地活下去。
這是一本二戰時從亞代克集中營帶出來的日記本。我花了整整40年時間為它找到阿德勒安先生,當我找到他時,他已經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古稀老人。他用幹枯的手接過泛黃的日記本時,淚流滿麵。這次會麵讓我不得不再次回想起在亞代克集中營度過的兩年非人生活。
日記本的主人叫莫妮卡。莫妮卡比我要早到集中營,看上去她和日本兵打得火熱,我們每天去種植園幹活的時候,她隻需待在集中營裏給人看病,或者幫日本人縫衣服,讀報紙。
莫妮卡貌似神通廣大,能通過日本人買到藥品、酒,甚至麵包和香煙。可在我們眼中她就是條地地道道的狗。因為她可以弄到藥品,我們誰也不敢得罪她,隻是她的藥價貴得離譜,幾片退燒藥需要一塊瑞士手表交換,她則拿我們的錢或東西去討好日本兵換昂貴的伏特加,每天晚上她都要喝上一杯。我們指責她,她總是不屑一顧:“生存就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的。”在集中營裏,我們不知道她所謂的希望是什麼,事實上,我們依然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在我進集中營半年後的那個冬天,費雷太太的女兒傑茜卡因淋雨高燒不退,求莫妮卡幫她買退燒藥。莫妮卡想了想說可以,不過要用費雷太太脖子上穿著戒指的項鏈交換。“簡直就是搶劫!”費雷太太指著莫妮卡大罵,“我們都是美國人,可你拿我們的錢給那些日本豬,你比魔鬼還可怕!”莫妮卡沒有任何反應,坐在床邊,一口口地啜著酒,冷冷地說:“世界上一切人對我而言,除了加以利用外,沒有別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