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用符,蘇淺醍疾手攔住了他,“慢著!”
“怎麼了?”
蘇淺醍卻並不看他,他緊緊盯著一處,皺著眉衝出了小院,莫鑲與薑與年不解對視,跟著商略一起追了上去。
蘇淺醍鬼使神差般,什麼也看不進去,隻一味朝著他的目的地,一片茂密竹林隨晚風搖曳,竹海聽音,似有空竹碎撞的空靈聲起,鵝卵石撲救的鵝腸小道被密竹擋了個嚴嚴實實,扒開這枝葉交纏的天然屏障,一間獨立世外的小祠堂赫然眼前。
蘇淺醍放慢腳步,踱了進去,悄然無聲地推開陳舊的木門,他非人的雙眼將屋內景象清晰地收入眼底。
紅木案台,灰煙嫋嫋的香爐,熄滅的白燭,一冊翻開的經文,與供奉的黑白照中笑容明媚的溫婉女子。
蘇淺醍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可是從第一眼看到照片,他的心底,就隱約捕捉到了什麼。
他漠然地邁開雙腿,徑直繞過香案,進了裏間,然後在精貴的黃花梨老床上,看到了一個沉睡的文弱男人,那男子大概四十來歲,生得眉清目秀,他不用開口說話,也不做什麼,隻是靜靜地躺在那,就讓人認定這一定是一個沒脾氣的文靜溫柔男人。
商略三人進來的時候,蘇淺醍就站在那男人床頭,麵無表情,目光也很冷淡,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男人幹淨的睡眼,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睡著了卻露出孩子一樣空白單純的表情。
那一瞬間,莫鑲和薑與年先是為蘇家還有一個幸存者而大驚,緊接著他們就有種蘇淺醍馬上就會伸手掐死這個男人的錯覺。
商略看到外麵的照片和這個男人的時候就明白了。蘇淺醍其實和他們長得很像,有那女子秀致柔軟的眉目和微笑的嘴,有這男人筆挺的鼻梁和削瘦的臉型,但是若非對他的五官熟悉入骨的人是看不出這種相似的,因為隻要這三人活著、清醒著站在一塊兒,是人都能看出他們的差別,看出蘇淺醍更要涼薄的眼神和微笑,以及那不經意間流露的戾氣。
蘇雲蒸和他的妻子都是真正的溫和無爭之人,蘇雲蒸更是在他爺爺極度地寵愛保護下幾乎成了個透明的玻璃娃娃,不見人間疾苦,不懂名利爭端,這輩子就遭受過一次打擊,就再也沒走出這間祠堂。
關於蘇玉倫對這個長孫的疼愛,商略和蘇淺醍不會知道,莫鑲與薑與年的年齡也不夠他們去了解,事實上,他們倆都沒怎麼聽說過蘇雲蒸這個名字,因為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出現在人們的麵前了,不論是外人,還是親人。但隻要是兩大家族的父輩,都會清楚,蘇玉倫這個人,看似謙謙君子,實則心狠手辣,這輩子真心待的,恐怕就隻有這個長孫了。
蘇淺醍看著他的“生父”,想到當初這個男人一句話,就打消了蘇玉倫對他的殺意,改為相比之下仁慈極了的逐出家門。即使到了蘇玉倫成魔之後,毀盡整個蘇家,就連對他唯命是從的胞弟都沒放過,卻偏偏沒動這個離他最近的孫子,也不隻是蘇雲蒸住的太偏僻,他心神混亂沒想起裏,還是真對這個孫子疼到骨子裏了。
月落西山,將憐憫蘇家的僅有一絲銀光都收了回去,將這間繁華一世的華麗莊園推入無垠的孤寂中,後山的小祠堂卻依舊寧靜,似乎早在蘇家拋棄他之前,就已經拋棄了這整個世界。
簡樸的臥房裏,全然是暗,卻並不寂靜,蘇雲蒸均有平和的呼吸聲緩慢地流淌著,仿佛世間萬事都與他不相幹。
忽然,蘇雲蒸在熟睡中似有所感地皺了皺眉,緩緩地掀開了眼簾。
陰暗的屋中,表情模糊、麵目如畫的青年就在他的頭旁,冷漠地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