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足之地——禁宮。

這已非他第一次聽到這笛聲了,甚至有時心情煩悶時,他還會來到這裏,聽著那淒涼的笛聲。是的,淒涼,從那笛聲中他聽不到任何的喜悅,隻有無盡的悲傷,可卻讓他莫名地有種感同身受之感,忍不住想去多聽幾首,去感受那些曲子背後的淒涼故事。

挑了一處高樹,他定然坐下,靜靜凝望著前方侍衛來回走動的地方,傳聞這禁宮中關押的是十惡不赦之人,但究竟為何人,他打聽不到隻言片語,好似所有的知情人都被掩藏在了曆史的煙塵中。

可是,十惡不赦之人,怎會有如此純良的心去吹響那些扣人心扉的曲子。

君司嚴迷茫了。

這時,曲子未完,卻戛然而止。

君司嚴怔然,他聽過笛聲無數次,卻從未出現過半途停止的狀態。

吹笛人是怎麼了?

笛聲再也沒有響起,他心急地站起了身,左顧右看,雙♪唇一抿,提著膽子就往禁宮的方向去了。

杜明謙誇他在輕功方麵有天賦果然沒錯,禁宮前來回巡邏的侍衛眾多,他竟然能在侍衛相接的空隙間以風般速度躥到了禁宮房頂之上,趴伏靜待。

好似一個做壞事的賊子,他呼吸一緊,看無人發現他後,就帶著幾分激動顫唞著手掀開了房頂上的瓦礫,投目往裏望去。

然而,禁宮地處偏僻幽深,白日如黑夜,那吹笛人也沒有點燈,導致他看得不大清,隻模糊看到一位男子趴伏在桌上,身體起伏巨大,隱隱約約地傳出了抽噎聲。

那人竟然在哭?

難怪方才的笛音中也帶著幾分顫音,他還以為是那人手抖了。

是什麼事情值得此人如此悲傷……

“婉兒……”

低啞的聲音穿透了嚴絲合縫的瓦礫,入了君司嚴的耳。

君司嚴心頭一顫,那聲音好似一把帶著穿膜入骨力道的錐子,深紮入他的心底。

他不知看了這個男人多久,他想等到這男人停止哭泣,抬起頭來,可惜,待到找他的侍衛過來時,他都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他最終還是遺憾地走了。

此後,他一直記得了,禁宮裏住著一個悲傷的人。

他對禁宮的人,越來越上心。

時不時便會丟下晏昭其,溜去禁宮見那人——他再也不滿足隻是聽曲了,他真的很想認識那個人,看看他的樣子,聽聽他的故事。

可惜,沒有一次成功。

他去到禁宮的時候,要麼那人低頭摸著笛子,要麼在埋首寫字,從來不曾抬過一次頭。他唯一對那男人的印象,就是那人腳上,永遠都拖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那人永遠也隻能走到禁宮門前三步,而那三步之差,就是陽光與無光的世界的分界線——他永遠也曬不到太陽。

禁宮禁的不止是人,還是心。常年不見陽光,處在黑暗的孤單世界裏,隻怕是人都會瘋的。

君司嚴突然產生了一種恐慌,他竟然害怕那人會瘋,若是那人瘋了,他還會吹出如此單純的笛音麼?

他覺得那人的生活太過孤單,他開始想辦法地往裏頭送東西。

一開始隻是試探地朝裏丟一些他覺得好玩的玩具,當然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這舉動可笑之極,但是沒想到那人隻在一開始有些疑惑,後來就接受了他的玩具,時而會放在手心裏把玩。

可惜,他還是沒有機會見到那人的模樣,因為太暗,也因為那人不曾抬起過頭。

一年走過一年,君司嚴不知給那人送去了多少東西,從幼時的玩具,送到書,再到樂譜,他所能送的東西都送了。

慶幸的是,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似乎因為他隱形的陪伴,那人的笛聲終於不再悲傷,還帶起了幾分的喜悅。

“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他最想問那人的話,可惜,若是他一開口,周圍的侍衛便會發現他的存在。他多想那人能抬起頭給他看看,那人長什麼模樣——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看那人的臉。

後來他不滿足了,他以送東西的名義,給那人傳字條,當然由於雙方所處位置的關係,那人無法給他回信。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伴,於是,他開始在字條中訴說著自己的故事,講述著禁宮外的樂趣生活,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那人在禁宮中,足不出戶便能看到外麵的世界。

兩人保持著這見不著麵的陌生關係,在人世間匆匆走了數年,數十年後,早已不年輕的君司嚴再次來到了這裏。

此時晏殊樓早已退位,而晏昭其在輔佐新帝後,也因在宮中無趣,提議離宮,追尋晏殊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