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榮嘉看著這異常親密的父女倆,覺得自己這個丈夫才是多餘的。徐曼貞往父親身上靠過去時神色妖異,動作卻分明又是馴順的,他從未見過氣質如此矛盾的女人,有什麼完全對立的東西在她身上似乎得到了統一。他走到窗邊,望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想起徐曼貞向他“求婚”那晚說的話。
他記得自己問她,為什麼你會看上我。她歪頭看他,一副小女兒情態,神情卻是嫵媚的:“你有向上爬的願望,我有提攜人的願望,互相滿足不好麼?”
“你從哪看出我有向上爬的願望?”他笑道,“你提攜人的願望又是什麼?”
她湊得近了些,也不管自家司機可能通過後視鏡看著這一幕。“別再否認了,你騙不了我,更騙不了你自己。朱晚雲,朱小姐,你若是不向上爬,不爬到和現在的她旗鼓相當的地位,你們之間的小九九可就沒法繼續下去。你放棄不了的,相信我,你放棄不了。我第一眼就看得出你之於她和她之於你意味著什麼。”
駱榮嘉但覺有一條蛇緊緊纏繞在脖子上,呼吸不得,更別提說話。
“至於我的願望,”她總算放過他,把距離拉開了些,“我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麵時我和你聊過馬湘蘭,聊過秦淮八豔,你還記得我說的什麼嗎?”徐曼貞笑道,“女人要名留青史,靠得往往是和男人之間那點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武則天幾千年也就出這麼一例。從這個角度說,女人是得到男人提攜的。但何以女人就不能提攜男人呢?提攜別人的感覺是很好的,不然為什麼那些有權勢的男人總愛捧女明星?我喜歡這樣的感覺。”
“你倒不怕我真的發達了就一腳把你踹了。”他總算得以發聲。
“那是另一回事,到那時候還得看我對你有幾分興趣呢。”徐曼貞慢悠悠地說,“你知道,我很小就沒媽了,從此以後都是和爹過日子。與那些在媽關照下長大的女孩不同,我從小就知道男人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好勝心和虛榮心強得要死,想出人頭地,還想全靠自己拚上來,碰到級別比你們高的男人拉了你們一把,便謂之遇到了伯樂,但若是女人這麼做了,在你們那裏就成了吃軟飯。當然,吃軟飯混上來的男人不少,我也從不覺得這是一件可恥的事,可你們好像都覺得這是人生汙點,死命想要抹煞,一旦熬出了頭,就想擺脫當初提攜你們的女人,好像這樣就能挽回麵子。我很早就想明白了這些,但還是想提攜男人,哪怕他們隻是想踩著我往上爬,但我這顆墊腳石既能墊高他們,也能在他們沒有防備的時候狠狠硌他們一下,想想就很有意思。你不用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想對你怎樣,隻是每當意識到自己有這個能力,心裏就沒由來的高興。”
駱榮嘉再次記起朱晚雲將一堆鈔票和首飾往胸前攏的模樣,像抓住救命稻草。他也突然記起來,他們來上海的路費,還有最開始在此落腳的費用,還都是從朱晚雲攢下來的錢裏出的。人和人之間,女人和女人之間,原是如此相似又不同的。
“還有一件事。”她笑道,“馬湘蘭能被世人記住,她的作品還是占了不少功勞的。她長得其實不算漂亮,能有‘湘蘭’這個名兒,正是因為她蘭竹圖畫得妙。”
“所以?”駱榮嘉有些莫名其妙,“男人也沒那麼重要?”
“不不,所以你要讀書學習,不然就會被人忽悠,人家拿片麵的東西講給你聽,灌輸給你一堆觀念,你也什麼都不知道。”徐曼貞晃了晃食指,“你到我家來,可學的東西多著呢,好好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