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條件不差,可你到現在也沒有用心看我一眼。”朱晚雲微慍,“駱先生,我坐下時你掃了我一眼,之後要麼低頭,要麼盯著門邊,就是不肯在我臉上稍作停留。你不覺得,這樣很沒禮貌?”
“唐小姐,你話裏話外意思,是覺得我不肯多看你一眼,傷了你自尊?”駱榮嘉笑了笑,“你不該表現出來,不然男人會更不把你當回事。”
朱晚雲再度勾起唇角,放輕了聲音:“問題不在男人把不把我當回事,不在你把不把我當回事。你在害怕。”
“我怕什麼?”駱榮嘉終於抬頭,撞進她的雙目。
“我不是你,哪裏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容我鬥膽猜測,你想找到某樣東西,或者某個人,但又怕真的找到了,你應付不來。我說的不對你可別怪我,畢竟我不是你肚裏的蛔蟲。”
二人目光交纏在一起,誰也不肯率先退縮。
“你沒說實話。”駱榮嘉說,“你來真是為了拍電影,想紅?”
“要我說實話,那你也說實話,我剛才猜的對不對。”朱晚雲兩邊嘴角都勾了起來,嘴唇微張。紅蓮有點齙牙,做這個表情最為靈動。
駱榮嘉終於撤開目光:“我不知道。”
“那我就默認我猜對了。”朱晚雲笑吟吟的,心情極佳,“我也實話實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衝著你來的。”
“你不缺錢,長得也美,在我這裏還能圖什麼?總不至於圖我這張老臉。你一個上海人,口味不該這麼重啊。”
“我要真為了找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跑這來做什麼?跳舞場上有的是。”朱晚雲盯著他眉宇間的川字紋,他原先是沒有這道紋的,“我找你,因為你和我一個故人很像。”
“唐小姐剛滿二十吧?這麼年輕,談何故人。還是跟我很像的故人?”駱榮嘉不笑了,在她臉上尋覓著什麼。朱晚雲適時避開他眼神,有點傷感。“你既然了解過我的消息,必然知道我在北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足以讓我失去一個人。那人若是活到現在,同你年紀相仿。”
駱榮嘉知道她成長過程中沒有父親陪伴,結合一下自身年齡,這套說辭倒也過得去。她的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引起他的故事。他坐在這張椅子上挑挑揀揀這麼久,頭一回有點招架不住。
“我知道這是什麼心情,因此看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你的意圖。”這套把戲她在肖孝清那裏就駕輕就熟,“我有演戲的衝動,奈何我爹不肯我上大熒幕拋頭露麵,隻好私下找人出演劇本。你我配合,彼此心裏都好過。你已經活了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更知道活著的不容易,尋求安慰實屬正常,哪怕隻是個幻象,有也總比沒有強。”
“你爹要是知道你和他的平輩玩這一出,怕是會找人打斷我的腿,再關你禁閉。”
朱晚雲暗笑。什麼時候他竟也這樣瞻前顧後?真是老了。
“我不在乎他怎麼想,小心一點不被發現就好。他就我一個女兒,寵當然是極寵的,我的意願自然也有幾分份量。”她篤定地。
“曾經有人告訴我,父親永遠不會背叛女兒。”他感歎一聲,“今天我算是又一次見識到了。”
“你沒當過父親,更沒當過女兒,怎麼如此確定?”朱晚雲搖頭,“我敢這樣任性,依仗的不光是他的愛。我的籌碼雖大,但也有限,隻在重要時刻動用,可不是隨意揮霍。”
駱榮嘉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擺擺手,不和她爭辯:“你會明白的。”
“我來上海這麼久,還沒人陪我看過黃浦江。後天下午我在十六鋪碼頭等你,來或不來,隨你的便。”她撂下這句話,出門走人。
駱榮嘉望著她背影,沒由來的一陣心悸。這感覺許久不曾出現過了。他聽到黃浦江這個地名,就能聯想到一千件一萬件往事,還都是不可同人言說的。他心中惴惴,覺得還是不要趟這個渾水為妙。
後頭沒有漂亮姑娘了,影視公司的助理見他還一直在座位上呆著,沒有挪窩的意思,而現在已經到了他的午飯時間,於是小心翼翼地起來提醒:“駱先生,您該吃飯了。”
駱榮嘉反應過來,點點頭,同時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