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少爺終於醒了。嬤嬤像趕鴨子一樣將這群姑娘趕到他的房間，看樣子是要她們請安，順便讓他挑挑看哪個順眼。
朱晚雲心中暗笑。真是沒有皇帝的命得了皇帝的病。人家後宮佳麗三千，你這三十都不到，也跟著湊熱鬧，真寒酸。
心裏笑歸笑，真正要見到這位少爺了，她心中還是既期待又不寒而栗。她也沒忘了，他當年是怎麼死的。
不，冷靜一點。她勸自己。也許在這裏不一樣呢？也許見到的人根本不是肖孝清呢？誰說人人都會碰到跟她一樣的事情？每個人都能重生一次，甚至不止一次，這個世界未免太荒謬了。
然而看到少爺真麵目的時候，她才明白，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麼荒謬。
肖孝清靠在沙發上，一副尚未睡醒的模樣，眉宇間還帶著點不耐煩。這張臉自然不比朱晚雲在上海初次見到的那張。麵前這個肖孝清看麵相撐死不超過二十五歲，大好年華。隻可惜這張臉上傳達出來的情緒讓人看了不舒服，陰沉沉的。這一點倒是跟朱晚雲當年所見毫無二致。
你好啊，肖少爺。朱晚雲心中默默同他打招呼。見到老熟人，還是被自己親手害死的老熟人，這感覺很微妙。久別重逢，多少有點感慨和唏噓，想想他死相那樣淒慘，如今卻一身華服端坐在此，又覺得頗為滑稽。
姑娘們按照嬤嬤事先給予的指示，低眉順眼向他問好。朱晚雲初來乍到，自己沒有背景和本事，不能上來就做出惹眼的事情，於是也同邊上的姑娘們一樣低著頭，聲音溫軟，看不出什麼特點。隱藏好自己，才有可能順順當當生存下去。當年她就是做了出格的事情，才鬧得如今這個下場。
秋蘋頓了頓，也低下頭，不過沒有問候他。但是她一個人沒發出聲音，並不會顯得特別明顯。肖孝清看著這一排小姑娘，嘴巴裏“嘖嘖”幾聲，聽不出是嫌棄還是別的什麼意思，總之他一句話沒說，就任由她們低垂著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鬼知道她們還要保持這個姿勢多久。朱晚雲脖子有點酸了，看看旁邊的姑娘，也是一臉猙獰。
“少爺，我們向您問好，您是不是也應該回應一聲？”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帶著三分冷意。
秋蘋。
朱晚雲心中歎氣。果然她是按捺不住的。
不可避免地，她對她存了三分敬意。
肖孝清聽了她的話，總算是動彈了一下。他抬起頭，聲音帶著點不耐煩：“你們下午好啊。回去吧。”
朱晚雲等人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排成一溜兒往外走。看樣子肖孝清並不希望她們陪伴，至少現在不希望。嬤嬤也說過，如果少爺表現出不耐，就趕快出來，別招惹他煩。
秋蘋在這一關並未遭到過多的為難，同她們一樣完好無損地出來了。在嬤嬤宣布她們可以進房間之後，一群小姑娘將秋蘋圍在中間，簡直將她奉若女神。秋蘋這時候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我也沒想正麵同他頂撞的，實在是低頭低久了難受，總得有個機會活動一下吧。”
朱晚雲對她笑了一下：“謝謝你呀，真是救了我們呢。”
“談不上談不上。”秋蘋連連擺手。
朱晚雲突然覺得她其實挺可愛的。
這個晚上過得相安無事。肖孝清似乎也沒有秋後算賬的意思。她們簡單地吃了一頓晚飯，就準備睡覺了。嬤嬤問過她們會什麼才藝，她們麵麵相覷好一會兒，都表示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根本沒得學才藝的。於是嬤嬤輕蔑地瞪了她們一眼，轉身走了。
朱晚雲會古箏，不過多年過去，已經忘得差不多了。要撿起來也容易，給一架琴和譜子，還有指甲，練著練著總是能記起來。但是這個關頭沒人出聲，她是萬萬不願意做出頭鳥的。誰知道答應了會碰到什麼活兒。
晚上熄燈之後，秋蘋睡在朱晚雲身邊。她捅了捅朱晚雲，輕聲道：“其實我會唱大鼓。還會彈琵琶。”
朱晚雲有點驚訝：“為何同我說這個？”
“沒什麼，就是想告訴你。”她笑了笑，“你知道嗎，要是我沒有那麼多弟弟要養活，要是我能在家裏好好兒長大，將來我是想出去賣藝掙錢的。我喜歡唱大鼓，也喜歡彈琵琶。我知道女人行走江湖比男人難得多了，但還是想試一試。”
“可惜我沒這個機會。”她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