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看,衛衣上全是自己腹部傷口冒出來的鮮血。他咬牙,手探入腹部,用力拔出插|入自己肉中的螺絲刀,看也不看丟在一邊。
“老小,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黑哥斷斷續續道,“我都是為你好——”
蔡炳坤不為所動,伸手用手套的邊緣彈了彈紮入他肩頸的刀把,黑哥倒抽一口氣,道,“老小,咱們兄弟二三十年的情份,你不能為了個娘們就把咱們全都丟了。老大知道你心一直不在我們這,前幾年順你的意把家分了,可我們心裏都不甘,做得好好的生意——”
“大哥現在在外麵,做得不是挺好的嗎?”蔡炳坤道,“沒有我,他還有許多人,照樣風生水起。何苦非要用盡辦法一定讓我回去?”
“隻有自家兄弟才是掏心掏肺。”黑哥用力靠在車上,“咱們兄弟打是打,可不會傷感情。並肩作戰,不擔心背後捅刀子,外人就不一樣了——”
蔡炳坤笑,“黑哥,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傻?我哥天天拿小包子兄弟拿捏我,你和五哥天天拿我大哥拿捏我,算定了我對你們下不了狠手?”他一手去解他槍套,摸出兩把□□丟開,一手抓住刀把,用力將刀刃往黑哥肉裏紮,血水濺了他滿手,刀鋒和血肉摩攃出的聲音猶如野獸進食,“我還記得小時候吃不飽飯,你從家裏偷拿了白麵饅頭塞給我;我也記得,我在縣城讀書的時候,你每個周都給我送菜來;我更記得,你為了幫我哥,自己身上挨了好幾刀——”
“老小,哥也沒忘。”黑哥不敢掙紮,忍著痛,“你從小就聰明,大家都疼你。”
“可你們不能拿我當工具。”蔡炳坤手繼續用力,陰狠道,“既然給你們計劃好的光明大道不走,就別怪我狠起來不認人——”
“老小——”黑哥僅存的一隻手撐著蔡炳坤的胸膛,“別忘了小包子——”
蔡炳坤喉嚨裏發出哀泣一般的笑,“還在騙我呢?當我真不知道?他們早就死了——”
黑哥吃驚,蔡炳坤雙目發紅。
“蔡炳坤,你在幹什麼?”常相思拎著藥箱站在一邊,越聽越不對勁,扔下箱子去拉他。
蔡炳坤站起身,看著奄奄一息的黑哥,冷靜地推開常相思,從包裏摸出一張手絹,仔細將常相思所接觸過的全部地方擦了一遍,又將他肩頭上的刀把擦幹淨。
常相思看他陰鬱的臉和越發沉著的樣子,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上前一步,“蔡炳坤,把手機給我。”
蔡炳坤抬眼看著她,她堅定道,“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打110。”
“救活了他,他會想盡辦法殺了你。”蔡炳坤肯定道,“你一輩子都沒辦法擺脫他這個麻煩。我不會給你手機,讓他就這樣死在這裏,是最好的。”
“我不能讓他死在這兒。”常相思看著蔡炳坤,“不能讓他死在我的手上。”
“相思,我們是正當的反抗,他自己找死,怪不得誰。”蔡炳坤堅持,“跟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炳坤,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常相思搖頭,看著自己血跡未幹的手,“製裁他,是法律的事情。我是醫生,我這雙手,是用來救人的,不是用來殺人的。”
“你更不能讓他死在這裏。”常相思道,“他是你的親人,你為我讓他死了,你心裏就放得下?以你的個性,這事兒放在心裏能琢磨好多年吧?不能給自己留下這樣的夢魘,咱們該救的救,該報警的報警。”
“相思,法律解決不了一切問題。”
常相思看著蔡炳坤,歎一口氣,“炳坤,白文元在追捕這些人。這些人為了脅迫你而抓了我,你在他們麵前保護了我,我很感激。我相信,已經要動用到白文元出麵抓的人,犯的恐怕不是小事,隻要證據充足,牢裏關十年八年或者一輩子,我能擔什麼風險?你對我的擔憂,沒有意義。”
蔡炳坤無法忍耐,“相思,你不能這麼單純。他們不止是幾個人,是許許多多——”
“那我更不能因此而畏懼,因為我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蔡炳坤僵在原地,他看見常相思的眼中有光芒在閃耀,照得他如此的卑微不堪。
常相思見無法說服他,拎起藥箱走到黑哥身邊,黑哥幾乎已經沒有了意識,看了她一眼,“姑娘,救我——”
“你別說話。”常相思按在他肩頭,見其頸項處已經血糊糊一片,皺眉,快速打開藥箱,找出小剪刀和酒精紗布。
蔡炳坤看著常相思飛快地剪開黑哥的衣服,用酒精和紗布清洗傷口,按壓傷口前後的血管,用力地包紮。她的手很穩,神態很安詳,仿佛絲毫沒有被這一天的瘋狂現實所嚇倒,此刻,她的眼中隻有傷病患者,沒有罪犯,沒有仇人,甚至沒有了恨。可是,蔡炳坤知道,她有恨,她的恨被對這個世界的溫柔包裹在內心的最深處,一旦被點燃,便是呼嘯向前的火雨流星,絕不回頭。她又太過於清澈,將這世間的每一件事都辨得清清楚楚。蔡炳坤抬頭看天,春日的天空,一往無雲,藍色的天幕蓋在群山之上,臉上沾染的血一點點幹涸,讓他感覺皮膚有點癢,可是這未幹的血跡提醒著他,他和她,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