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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全驢宴

吃過晚飯,推開門,見到外麵的雨下大了,天空漆黑如墨,慘白的路燈下,絲絲秋雨如一條條白色銀魚,在黑色的大海中漂遊。一股冷氣襲來,我打了個寒顫。我想到了我生活工作的那個城市,不知下雨沒有,人們應該已穿上棉衣了。

我來到方達成的房間。方達成歎了一口氣,感慨地說秋天真的來了。

方達成問我:“你今天來是第四天了吧?”我嗯了一聲。他睜開眼睛看著我說:“你是不是給嫂子打個電話,以免她擔憂你。”

我苦笑了笑說:“嫂子?”

方達成聽出了問題,說:“怎麼?你——”

“是的,沒有嫂子。”

方達成挺了挺身子,目光盯著我說:“文昌,你的生活過得究竟怎麼樣?為什麼也是獨身?”

唉!我歎息了一聲,說:“麻繩穿豆腐——提不起來。”我又說,“達成,不說我的,時間已很緊張了,還是說你吧。那個巨大的懸念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林玉珠是怎麼走向絕路的?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文昌,我還是想知道你的生活。”方達成執著地說。

我看方達成很想知道我的家庭生活,就對他講了我的一些情況:“我回到烏魯木齊後,分到了一個毛紡廠工作。在那裏,我認識了一個維族女工,她很喜歡看書,經常去向我借,久而久之,我們產生了愛情。可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一天晚上她下班回家,騎車正走著,車鏈掉了,她下來把車搬到人行道上去安。正在這時,一輛汽車發瘋一樣朝她飛馳而來。那輛車衝倒隔離樁,又衝到人行道上,她躲都沒躲及,就倒在了車輪下麵。”

方達成吃驚地問我是怎麼回事?那個司機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是酒後駕駛。”

“對不起文昌,我不知道你也是這麼不幸。那麼為什麼不再找呢?”

“給我提的人也不少,老人也一直催,可我的心裏長期過不來勁,就這樣一拖幾十年就過去了。現在過慣了,感到一個人也挺好。一人吃飽全家人不饑,鎖上門不怕餓著小板凳,無牽無掛,挺好的。人的一生其實很短暫,說過去就過去了,現在也不想什麼了。對了,達成,我還給你捎了幾本書,還沒有顧上給你。”

我從包裏掏出書,送到方達成的手裏時,看到他飽含同情地望著我,說:“想不到你也是這麼苦。”

我說:“其中的那本《高原殤戀》,就是根據我的那段經曆寫的。”

他接過我的書,麵帶欣喜地問這些書都是你寫的?

“是,我在文聯沒多少事,就把時間用到了這個上麵。”

方達成一本本地翻閱著我的書,那些紙頁隨著他的手抖動著,就像風在呼呼地吹動。

“這些年你沒有白過,出了這麼多書,將來還能留下點東西。”

“我記的當初你還對我說過,要寫你的母親。”

“是的,當初真的是那樣想的,想不到後來一進入政界,什麼都耽誤了。”

“唉!人生就像一場夢,我的書是夢中的夢。無論怎樣,你總算轟轟烈烈了一場,我不過是做了一輩子的夢。如今夢還未完,心已老矣。唉!不說我了,達成,咱們還是繼續說林玉珠吧。”

“行,如果時間來得及,我一定會認真拜讀的。”方達成放下手中的書,合了一會兒眼睛,又把我的書整齊地碼在枕頭邊,開始繼續他的敘述。

從月亮湖回來以後,有很長時間我沒有給林玉珠聯係,林玉珠也沒有給我來電話。表麵上我的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其實思念的波瀾在我的心中一刻也沒有平息過,我是那樣地惦念著她。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思念就特別地鑽心。幾次拿起話筒,猶豫了半天,又放了下來。我拿出了林玉珠送給我的那張照片,久久地端祥著,那是她少女時留下的紀念,她或許就這麼一張,卻送給了我。她把這張照片送我之前,一定經過十分認真而慎重的考慮。我收下了,她以為我就收下了她的心,認可了她的愛,她沒想到我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的。那天晚上我什麼都對她講了,雖然後來她也表示了理解,沒有再固執下去,可我心裏清楚我深深地傷害了她。

我從抽屜裏拿出我們在月亮湖的照片,王大娘家門口的那幅對聯清晰可辨,那條狗在我的側後方低頭嗅著什麼。林玉珠站在我的旁邊,挽著我的胳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開心地笑著。我也笑著,沉浸在幸福之中。我們的表情是那樣和諧,就像是一對真正的情人或是兄妹。還有在城堞上,在水邊的柳樹下,在倚天閣的留影。我的耳邊響起了鄧麗君的那首歌,在廚房,她一邊擀著麵,一邊哼唱著,在通往風景區的路上,挽著我的胳膊興致勃勃地唱著。想著那首歌的旋律和歌詞,那個小山村時的情景隨著照片一幕幕地來到我的眼前。

我從脖領裏掏出那個觀世音,看著那位慈眉善目的神,想到她那些貼心貼肺的話語,就像誰拿著一張鐵鍬,在我心底深處剜動。我想我真是辜負了林玉珠的心。又想到在王大娘家,就我們兩個人,天下的人都蜷曲在自己的熱被窩裏,假如我們偷情,有誰會知道。在別人良宵一刻值千金的時候,我卻在大講特講我的個人經曆。我想到了在湖邊時,林玉珠那雙渴望的眼睛,我為什麼不去擁有她,我生命的激情都哪兒去了。我真的像我所想的那樣,是為了我們的友誼,為了她有個更好的歸宿,為了不違背林書記的暗示?九泉之下的林書記真的不讓我靠近他的女兒?當他的女兒需要幸福和關愛時,他會不同意?可我為什麼一直這樣來理解她的父親呢?是道德,虛偽,還是怕負起那份責任?我發覺並不是這些,可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怪,使我沒能拿出行動來?

在那段時間裏,我給相逢區教委的文主任打電話,說了林玉珠的女兒上學的事。我說這是我表妹的女兒,一定讓進才好。他答應了我。

當陽光開始發白,樹陰變得濃重,知了在枝頭開始鳴叫的時候,一天早上我接到了李二旦的電話,說他的驢肉館已裝飾完了,今天中午要請文聯的人吃飯,讓我無論如何去一下。我想到了過去林玉珠說過她認識李二旦,就想讓他也請一下林玉珠,可話到嘴邊沒說出來。林玉珠又不是文聯的人,和這個事情沒有任何關係,有什麼理由要讓李二旦請她呢。電話放下以後,我心裏還是放不下,想找個理由讓李二旦把林玉珠也請去,想來想去,也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理由。我想給林玉珠打個電話,讓她中午過去,當我拿起電話時,那隻話筒就像有千斤重,號碼按了一半又放下了。一會兒又接到了司馬群的電話,也是說中午吃飯的事。因而又想讓文聯叫林玉珠,也同樣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十點多,我駕車向市內馳去。到了文聯,見到門上邊李二旦的燈箱廣告縮到了自己的領域,而且上麵的“吃驢肉延年益壽,喝驢湯萬壽無疆”俗劣的口號式的對聯也不見了,代之的是周正規矩地掛著的“常鄉府鬧湯驢肉館”的黑底綠字隸書寫就的牌匾,那字一眼我就認出了是市書協主席姚墨的墨跡。到文聯見到了司馬群,仍無所事事地坐在辦公桌前看報紙。見到了我,放下手中的報紙伸了個懶腰,說來了。我說在這兒幹啥哩?他說在這兒等你哩。我看到牆上掛的那些個對講門鈴都不見了。問了情況,說李二旦還挺講信用,給兩位副主席、書畫院各安了一部電話。作為回報,文聯組織書畫院的人給李二旦的驢肉館寫了不少字畫。司馬群還說,其實李二旦並不吃虧,那些字畫算起來也要值個萬二八千。我說賬不能那樣算,這也是李二旦的一片心意,就是那些字畫賣了,能用到電話上嗎?通過這個事改善了鄰裏關係,以後李二旦就不會找你們的事了。另外,這也算個社會幫教活動,對李二旦回歸社會重新作人有好處。司馬群恨恨地說,要不是看我的麵子,就是上街脫褲賣屁股也不用他的臭錢。我說那就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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