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硬得跟皮革一樣,其上布滿了麻點和坑凹,以及一道道扯動就現出潤紅的裂縫。他下巴被燒焦的部分,則隱約可以見骨。

珊莎哭了起來。這時他才放開她,然後在泥地上按熄火把。"沒漂亮話說啦,小妹妹?修女沒教你怎麼讚美啊?"眼看她不回答,他又繼續,"大多數人以為這是打仗來的,圍城戰,燃燒的攻城塔,或是拿火把的敵人所留下,還有個白癡問我是不是被龍息噴到。"這回他的笑比較緩和,卻苦澀依然。"小妹妹,讓我告訴你這傷是怎麼來的吧。"他的聲音從黑夜中傳來,巨大的暗影離她如此之近,她甚至能聞到他呼吸中的酒臭。"當時我年紀比你還小,大概才六七歲,有個木雕師傅在我家城堡外的村落裏開了家店,為討好我爸,他送了點禮物給我們。這老頭做玩具的功夫一流。我不記得自己收到了什麼,但我想要的是格雷果的禮物。那是個木雕騎士,顏色塗得漂漂亮亮,每個關節都分開來,釘了釘子綁了線,你可以操縱他打架。格雷果大我五歲,當時已經當上了侍從,身高接近六尺,壯得像頭牛,早就不玩玩具了。於是我把騎士據為己有,但我告訴你,偷來之後我一點都不快樂,我隻是怕得要命。沒過多久,果真被他發現。房間裏剛好有個火盆,格雷果二話不說把我拎起來,將我半邊臉就往炭堆裏按,他就這樣緊緊按住,任由我慘叫不停。你也看到他有多壯,即使在當時,最後還得靠三個成年人才有辦法把他拉開。教士們成天說教七層地獄是如何可怕,他們懂個屁?隻有被燒過的人才知道地獄是什麼模樣。"

"我爸對別人說是我床單著了火,然後我們家師傅給我抹了油膏。油膏!格雷果也抹了油膏。四年之後他們為他塗抹七神聖油,他跟著背誦了騎士的誓詞,雷加·坦格利安便拿劍拍拍他肩膀說''起來吧,格雷果爵士。''"

黯啞的聲音漸漸淡去。他靜靜地蹲坐她麵前,如同暗夜中矗立的龐然巨粅,而她什麼也看不清。珊莎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呼吸,突然發覺自己正為他感到悲傷。最初的恐懼不知怎麼,已經消失無蹤。

沉默持續下去,到後來她又害怕起來,然而這次她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他。她伸手找到他寬闊的肩膀。"他不是真正的騎士。"她悄聲對他說。

"獵狗"仰頭狂嘯,珊莎踉蹌後退想要逃開,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他對她咆哮,"不是,小小鳥,他不是真正的騎士。"

回城途中,桑鐸·克裏岡沒有再說半句話。他領她走到馬車等候的地方,吩咐車夫把他們載回紅堡,跟在她後麵爬上車。他們在一片寂靜中穿過國王大門,走上燈火通明的市鎮街道。他打開邊門,領她走進城堡,他燒傷的臉微微抽搐,眼裏思緒滿溢。攀登高塔樓梯時,他跟在她身後,僅隔一步之遙。他帶她安然抵達寢室外麵的走廊。

"大人,謝謝你。"珊莎溫順地說。

"獵狗"抓住她的手,靠了過來。"我今晚跟你說的事,"他的聲音比平常還要粗啞。"你要是敢告訴喬佛裏……或是你妹妹,你老爸……你要是敢跟任何人講……"

"我不會說出去的。"珊莎悄聲說,"我保證。"

顯然這還不夠。"你要是敢跟任何人講的話,"他把話說完,"我就殺了你。"

第三十章 艾德

"昨晚是我親自替他守的靈,"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道,他們看著推車後麵載著的遺體。"這孩子無依無靠,連個親朋好友都沒有,聽說就隻有艾林穀家裏的母親。"

蒼白的晨光中,年輕騎士看上去仿佛正在沉睡。他算不上英俊,但死亡撫平了他粗糙的麵容,靜默修女會的姐妹則為他穿上了料子最好的天鵝絨外衣,高高的領口恰好遮住喉嚨上被長槍戳出的大洞。艾德·史塔克看著他的臉,暗忖這男孩不知是否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