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1 / 2)

。顫動琴弦對他來說並不陌生,那細微的顫動簡直妙不可言,他微微的閉上眼睛,感受著在自己手中發出一道清澈透明的琴聲,就象有另一個人,在瞬間進入了自己的靈魂,一個神秘的精靈,一個封禁在小提琴中的精靈,在他振動琴弦的那一刻,才得以釋放,與自己合而為一。

第 48 章

沈漢臣這一次算是見識了容嫣的辦事效率。沒兩天,他就已經選好了飯館,事先點好了酒菜,精心挑選了左右陪客,備下了帖子,隻等上海晚報的陳主編賞光了。

沈漢臣還記得他將請帖恭恭敬敬遞到陳主編手上時,陳主編看了看“恭候台光”的落款處“容嫣”二字,一臉狐疑的神情。

“這……可是華連成的那位容二爺容嫣?”

“正是。”

陳主編再好好地將沈漢臣打量了一番。

“這是如何……”

沈漢臣早已和容嫣商量過了,不慌不忙的回答:“不瞞陳主編說,容家和我其實還算是有親戚關係,容二爺算起來還是我遠房的表弟,記得初上海時,也曾多得我表叔家幫助。前一陣子我這表弟病了,送到鄉下,也就是我的老家將息了一陣身子,最近大好了,回了上海。表弟一向是上海晚報的忠實讀者,向來傾慕陳主編的才華文筆,聽我說起陳主編您也是京戲票友,所以表弟敬治菲酌,隻盼主編您能賞光一敘。”

“哦……”

陳主編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世故精明如此人,又豈會猜不到沈漢臣在此時搬出“表弟”這個程咬金的目的。沈漢臣隻怕他不來。但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到了那晚七點鍾,西裝小背心打扮,衣冠楚楚的陳主編,手拿著文明棍,攜著夫人準時應約而來。

沈漢臣常聽人說,華連臣的容二爺慣會交際應酬,從來沒親眼見過,可是這一次,當端坐在八仙桌後,一身白衣的容嫣麵露微笑,站起身來,迎向來客之時,沈漢臣隻覺得眼前一亮,不禁一呆。他幾乎認不得他了。此人是日日在家中,遊手好閑,百無聊賴地隻等著自己回去的青函?眼前這個翩翩玉人,真的是那個成日裹著自己的灰色舊袍,沒精打采的,抱著一本或坐或躺的那個懶洋洋的青函?

說不出是哪裏變了,眼前的人,一舉手,一投足,一淺笑,一沉吟,無不煥發出明星的光采。書中所讀到過的神采照人,不過如此。

容嫣的風流靈巧,讓沈漢臣又驚又喜,為之神移,幾次在席間望著他幾乎呆了,險些記不得陪笑奉承自己的頂頭上司。

但他的小小失態,根本沒人放在心上。

容嫣顯然才是今晚的主角,觥籌交錯間,談笑風流,周旋全局時,進退得宜。

他那雙深黑色的美麗眼睛望向誰,誰就覺得如沐春風,如蒙厚愛,就連陳主編的夫人,一個戴著眼鏡的青白臉麵薄唇女子,平日裏不苛言笑的女子大學舍監,今晚也臉染紅暈,尖聲而笑,一反常態。

這是一場非常成功的飯局,主客都同樂融融,沒有一刻是冷場,沒有一個人感到自己被忽略,一頓飯下來,彼此幾乎已經覺得成為非常好的朋友,互相看著也親切。容嫣在席間還即興清唱了一段“水殿風來秋氣緊,月照宮門第幾層”,賓客無不哄然叫好,沈漢臣隻覺得一顆心砰砰亂跳。就好象第一次聽他唱戲,沈漢臣又仿佛回到那個令人神魂顛倒的瞬間,在那一刻,他隻恨不得立即將他擁在懷裏,又忍不住想要放聲大叫,要說給全世界知道,這個美人是我的——僅此這一點,已足夠令他驕傲狂喜了。

沈漢臣的眼睛偷偷地從席間眾人臉上一個個滑過去,又一個個看回來。

這樣被人從旁打量著,而他們毫不知覺,他們的眼睛,就象飛蛾向著光芒一樣,隻望著一個人,一個散發光芒的人。沈漢臣隻覺滿懷欣喜。

我什麼都沒有,可我有他,而你們什麼都有,可你們沒有他。

曲終人散,陳主編一直握著容嫣的手,將他親自送上馬車——容嫣花了十個大洋租來一晚的馬車——而且非要看著他的馬車遠去,這時才盡興地轉過頭來,這時才看到了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後的沈漢臣。

沈漢臣這時才覺得有一種被人刮目相看的感覺。因為陳主編說:“原來你是容二爺的表親,咦,怎麼不早說?”

早說,早說又待如何?沈漢臣隻是陪笑。

陳主編也沒說什麼,隻是拍了拍他的肩,就扶著夫人上了自家的馬車,絕塵而去了。

沈漢臣獨自一人立在夜色中,心潮起伏,隻想著青函,青函,此時他隻想要青函。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沈漢臣摸黑開了門。借著一點微弱的街燈光芒,他看得清一個黑色的人影坐在窗前,聽見他回來,也沒有回過頭一下。

沈漢臣微微一怔,有一種很微妙的失落感。

隱隱記得,曾在他們報紙的白話版看過某個國外的童話,過了午夜十二點,消失了魔法,馬車會變成番瓜,公主失去了光芒,變回了一個普通仆女。現實不可思議的呈現它的本來麵目。

“為什麼不開燈?”沈漢臣一邊關門一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