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院隻為了見他一麵。等你見了他,隻怕也就記不得柳叔是誰嘍。”
含杏漲紅了臉:“哼,我才不稀罕見!”
賭氣收了茶具,轉身就走。
一路走一路恨:“柳叔真蠢!柳叔真是個大笨蛋!”
許稚柳望著含杏的背影,笑容慢慢的斂了。他輕輕的歎了口氣。
含杏越來越大,越來越美麗,他竟然開始有點怕她。他怕她對自己那熱切的好,怕看她那雙亮晶晶的直望著自己的眼睛,他怕那雙眼睛後帶著某種期盼的等待,也怕她會在年輕熱情的支配下衝口而出對自己說一些他不想要聽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給出回應。
本來許稚柳給戲班子裏的人下了死規定,如無必要的應酬,夜晚絕對不許外出。就算應酬也一定得同去同回,不許落單。特別是女孩子,更不許獨自出門。但那天唱完了戲,含杏破天荒沒有和大家一起回家,反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出門去了。據說是北平哈爾飛大戲院的彭老板來捧含杏姑娘的場子,完戲以後專登到後台來接她去吃飯。許稚柳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他不相信含杏也會象一般的女藝人,終於受不得榮華虛浮的誘惑,出去認幹爹拜大哥了。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用過晚飯,含杏還沒回來,許稚柳隻覺得心火一陣陣往上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到大門口晃晃蕩蕩好幾回,終於忍不住叫孫三備了車出門去找人。
許稚柳先去找了這次請他來的吉祥戲院的郝經理,問了哈爾飛大戲院的電話,再多方打聽,終於知道了他們是在哪裏館子吃飯,許稚柳心急火燎的趕到那裏,卻得知彭老板已經請完客回家了。許稚柳立時給家裏打電話,卻得知含杏還沒回去。那時許稚柳才真的體會到什麼叫憂心如焚。
含杏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有手在輕撫自己的臉頰。
她輕輕的動了一動:“柳叔……”
有個熱熱的氣息噴在耳邊:“含杏姑娘,是我啊,是你的彭大哥。”
含杏聽得聲音不對,努力睜開醉眼,隻見一張紅得象豬肝的油臉湊在眼前,眉開眼笑的看著自己,立時嚇得驚叫了一聲。
“含杏姑娘,都說你驕傲得象孔雀,今天,卻這樣賞臉垂青於我,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含杏口齒不清:“走……走開!”
那人卻不走開,一雙手在她肩頭背脊撫摸起來。
含杏拚命往後縮,背卻抵上硬硬的牆。她驚恐的環顧四周:“我……這是在哪裏?”
“含杏姑娘,別害怕,別害怕。這是在我家。放心,沒別人在,我家那隻母老虎一早跑到重慶去了,現在就我一個人住。”
油胖臉說著張開雙臂就來摟她:“我的小親親,要是你高興,將來這就是你的家。”
含杏拚命推開他,但手腳發軟,而那個男人又力大無窮:“小親親,乖,讓我抱抱。”
“不要,柳叔,柳叔!”
含杏這才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隻有發抖哭叫的份兒。
突然一陣拍門聲傳來:“老爺,老爺!”
“什麼事?!”
彭老板抬頭怒吼。
“郝三爺突然來了,在大廳說要見您呢。”
“就說老子不在!”
“他說他知道您在,還說知道含杏姑娘也在,他說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去見見他。”
“娘的!”彭老板翻身坐了起來:“這郝老三在搞什麼鬼?破壞老子的好事!”
“還……還有兩個人和三爺一起來的。”
“還有兩個人?”
“一個我不認識,另一個是周會長。”
彭老板這才一驚,媽的,連劇院同業工會會長都驚動了,這個人情可不小。
他扔下含杏,整了整衣服,這才打開門走出去。
一到前廳,他立時認出了那第三個人,正是上海第一名旦,華連成的當家許老板。
含杏縮在屋角,哭得全身發軟。
突然又聽見門開的聲音,她把臉藏在手掌裏,含糊不清的尖叫:“走開,走開,走開!”
“是我,含杏,是柳叔啊。”
一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頭,許稚柳關切的臉就在眼前。
“含杏,你沒事吧?”
“柳叔!”
含杏猛地撲進他的懷裏,將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前,如此溫暖安心。
“柳叔,柳叔柳叔柳叔!”
“沒事了,含杏,沒事了。”許稚柳擁抱著她,撫摸著她發抖的肩頭,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低語,象催眠一樣,讓她漸漸平靜。
“柳叔,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咱們這就回家去。”
另一個房間裏,郝三爺對彭老板道:“彭老六,這次你忒不地道了。明知道他們是你三哥請來的客人,居然也打起主意來!那含杏可不比一般的小戲子小明星,那可是華連成許班主的掌中珠心頭肉,要是糊裏糊塗被你一口吞了,你看他肯和你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