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手機裏的謀殺拚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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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到了金兔村口,李帥問:“張隊,到不到宋村長家?”
“到。”張國華思考了一下,說。
外人進金兔村有幾個理由越不過宋村長家,自然位置,他家在村頭,那條山路從門前經過,繞都饒不過去;再者,他是一村之長,大事小情都要由他出麵解決。張國華還要加上一條,上次是他說服田大巴掌拿出九花日記。
車停在村長家門前,院裏很靜,張國華和李帥走進去,喊:“村長,村長在家沒?”
宋村長老婆出來,說:“張隊長,是你們啊。”
“老宋呢?”
“上墳去了。”村長老婆眼睛往車上看,問:“那小誰咋沒來?”
張國華知道她說裴菲菲,說:“她有事,沒來。哦,村長給誰上墳?”
“大白鳥。”村長老婆說。
“大鳥死啦?”李帥跑向裝鳥的欄子,還殘留幾片白色羽毛,有些傷感:“它怎麼會死呢?”
“有人得罪了鐵鍋山的老鷹,到村子裏來報複。”村長老婆說。
刑警聽來感到很新奇,什麼得罪老鷹,它到村裏來報複?
“呃!”宋村長的咳嗽聲飛進院子裏。
“村長。”張國華和宋村長打招呼。
“看見你們的車,我就下山啦。”宋村長讓客,說,“進屋,到屋裏說。”
“你去上墳……”
“她說的!”宋村長乜斜瞟老婆一眼,說,“我去看看它。”
“村長和大鳥有感情。”李帥說。
“唉,有人招惹老鷹……”宋村長繞過去老鷹鵮死大白鳥一節不說,講了鐵鍋山的老鷹。
金兔村的西北有座鐵鍋山,幾隻老鷹住在那兒。山高路險,人們很少去,過去有人到鐵鍋山采過天麻,自從發生了那件慘事後,幾年裏沒人到過那座山上。
五年前,常老尿子老伴腿疼,需天麻泡酒,鐵鍋山生長天麻,他便去采,這個老尿泥就是沒正經的,采到天麻還抱回兩隻鷹雛兒,闖下大禍。
那個傍晚,夕陽還在村子裏遊蕩。
忽然,幾隻鷹從天而降,金兔村遭到前所未有的襲擊,目標家禽,雞、鴨、鵝橫屍遍地,慘不忍睹。
轉瞬間,金兔村雞鴨鵝所剩無幾。村人從驚愕中醒過腔來為時已晚,災難無法挽回。
“常老尿子惹的禍。”宋村長說,“從此沒人再招惹老鷹。”
“那害死大白鳥的老鷹?”李帥問。
“還是有人招惹它了。”宋村長說,“我挨家查了一遍,最近沒人去鐵鍋山。”
“這次又遭禍害了吧?”刑警關心村民雞鴨鵝損失。
“現在家禽都舍飼圈養,老鷹沒弄死幾隻雞,倒弄死了我的大白鳥。”宋村長悲哀地說。
“你爹死了,你都沒這麼傷心。”村長老婆挖苦村長,話損了點兒,不過也不傷人,聽來挺詼諧。
“瞎呲!”宋村長忍不住笑了。
說笑幾句,宋村長問:“案子沒破?”
“正在破。”張國華說,“我們來找桂老蔫談談。”
“哦,可倒是那個本子起作用沒?”宋村長問九花的日記,對破案的作用。
“有作用。”
“有作用就好。”宋村長感觸道:“在早聽到殺人案挺震驚的,如今成了家常便飯,不時聽到哪哪兒殺了人。金兔村攤上了,一下子殺死兩個人。”
村長老婆用幾隻竹筷子刀似的削芹菜葉,老綠的葉子蝴蝶一樣飛舞,她在準備午飯,插話道:“越瘸越用棍點,兩年前遭了災,房子還沒蓋起來,連個窩住都沒有,活蹦亂跳的大姑娘又給殺了兩個。都是常老尿子惹得禍,你說說,惹那老鷹做啥呀?”
“大水衝毀村子是哪年的事,常老尿子上山掏老鷹窩又是哪一年的事兒,屎盆子非往一個人頭上扣?”宋村長爭辯道。
“你總為他掙口袋(偏向),全村人都這麼說。”村長老婆說出根據。
“歪!我怎麼是掙口袋?村長處理事情盡量一碗水端平!”宋村長白了老婆一眼,對刑警說,“他們一哄一哄地埋汰常老尿子。”
“有什麼原因嗎?”張國華說。
宋村長想了想,說:“人家有倆錢,眼熱(嫉妒)唄!村裏人老毛病,看得你窮,看不得你富。”
“你沒尋思常家的錢咋來的,要不大夥兒能說麼?”村長老婆掐豆角,一種叫老母豬耳朵的豆角,炒青椒絲很好吃。
宋村長不再和老婆掰扯什麼,說:“常老尿子搬走了,到鳳凰嶺鎮幫閨女養雞。”
“他女兒常大香?”刑警問。
“是,本來拿錢回村裏養雞,帶動全村養雞致富挺好的事。這個說三,那個道四,唾沫星子滿天飛,架勢要淹死人家。”宋村長從大局出發,即為常家的鳴不平,又為村子發展著想,“雞場辦在咱村裏,不出幾年金兔村準富起來。”
“哼!”村長老婆從鼻孔裏擠出輕蔑的聲音,說出一句狠話:“金兔村還不變成野雞村,全村男人都戴上綠帽子。”
“胡嘞嘞,做你飯去吧!”宋村長轟走老婆,幾堆綠菜隨她移出屋子,他說,“瞪倆眼睛說人家常家的錢不幹淨,硬說常大香當雞(妓)掙的錢。”
“常大香最近回過村裏嗎?”張國華問。
宋村長說常大香沒回來,搬走的常老尿子夫婦也沒回來,進村沒人給好臉色看,拿眼梢子看他們,全村涼嗖嗖的,誰願意回來啊!
中午的飯在村長家吃,宋家小園子裏生長的菜,又是山皮子土壤,吹了山風,菜的味道不一樣,十分純正。村長老婆熟練操作大鐵鍋,炒出的菜很好吃。
“你們什麼時候走?”飯後,宋村長問。
“我們去見見小慧的父母,然後就走。”張國華看出村長不是隨便問的,就問:“你有事兒?”
“喔,鎮上叫我去一趟,說歌聲集團捐款100萬,給我們村子修25棟房子,家家10月1日前搬進新房。”
“好事啊,那你一趕快去。”張國華說,“呆會兒坐我們車走。”
“我也是這個意思。”宋村長指搭車。
刑警去桂家,宋村長等在家裏。
小慧的父母都在家,張國華掏出幾張照片,柳雪飛的照片在其中。
“請你們看看,見過這幾個人嗎?”
桂老蔫的眼睛花了,也沒配鏡子,看東西很吃力,拉距離調角度找陽光,陰暗的窩棚裏陽光是奢侈品,隻那麼一小縷,給一盆陰繡球花占用,桂老蔫老婆跟著光線挪動她的寶貝花卉,刑警進屋後,她挪動了一次。
“你別碰了花。”桂老蔫老婆提醒丈夫。
“眼睛花了,不亮看東西混畫兒(模糊)的。”桂老蔫將照片對著一窄條光帶,瞧了瞧,說:“都沒見過。”
“您再仔細看看。”李帥說。
“沒見過。”桂老蔫把照片遞給老婆,說,“你眼睛好使,看看吧。”
桂老蔫老婆眼沒花,可正常視物,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怎麼樣?”刑警問。
“瞅顴骨像,嘴也像。”桂老蔫老婆指著柳雪飛的照片,說像小慧帶回家的那個男朋友。
“肯定是他嗎?”張國華問。
“說死不敢,小慧的男朋友戴著墨鏡,睡覺都沒摘下來,沒見到眼睛。”桂老蔫老婆說,“那天晚上停電。”
點蠟燭別指望桂老蔫看清小慧男朋友的真麵目,小慧母親又不敢確定。
車子在景色秀麗的山間行駛,刑警心裏一點兒都不舒暢,樹木疊次閃過。樹木間的大大小小的石塊,是大水把它們衝到這裏留下來的。
“水搬來石頭。”宋村長說惋惜道。
天下水最柔軟,但水可穿石,水可搬走石頭。是時間是功夫是力量?李帥說:“水動怒,很可怕。”
“唉,你是沒見那大水呀,地動山搖……石頭房子像紙糊似的不堪一擊。”宋村長描述大水肆虐的情景後,欣慰地說:“歌聲集團給我們蓋房子,老少爺們今冬不挨凍,暖暖和和過個年。”
車子鑽入濃濃的綠蔭。
“賈地委沒享這福的命啊。”宋村長歎息。
村民賈地委是大水過後凍死的,在純樸的山民心裏燙上一個疤,別人提起他就心痛,不提也隱隱作痛。
“修24棟房子每戶1棟,我要堅持修25棟房子,一定修25棟房子。”宋村長說。
“多修1棟幹嗎?”李帥問。
宋村長說:“給賈地委。”
賈地委人已故去,他的夥伴毛驢也死去,還給他修房子做什麼?宋村長為什麼堅持給他修1棟房子?
“全村人都住上了新房,賈地委一個人凍著咋行啊!”宋村長帶著濃厚的感情色彩說。
車子駛出濃蔭進入光明地帶,前邊道路陡然通下山。
7
黃毛進了鐵鍋山。
走出北山耿蕾的別墅,他避開城鎮村屯,選了大致的方向進山,通緝令不會貼到每棵樹和每塊石頭上,人煙稀少的深山老林相對安全。
現在看來金兔村人冤枉了常老尿子,此次老鷹下山報複,不是他若幹年前埋下的禍根,是黃毛新近惹怒了老鷹。
偷竊時代練就了黃毛飛簷走壁的絕技,山體總比水泥塊樓房好攀爬。他決定到崖頂上睡覺,那上麵安全。
老鷹敢向狼甚至黑熊進攻,但對人類與生俱來就恐懼。當黃毛爬上來,將它們的老巢扔下穀底,它們尖叫飛走。
黃毛心裏沒誰領地的概念,平整的石頭睡上一覺很美,太陽曬熱了石頭,身子挨上去十分溫暖。他舒服地睡覺,金兔村正遭遇成群結隊的老鷹襲擊。
“天上黑鴉鴉的是什麼?”村長老婆站在自家的院子裏,喊砌豬圈的丈夫。
宋村長扔下手裏的瓦刀,抬起頭來望天,是黑色飛翔物體。他很快認出來,跑向村子,喊:“老鷹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