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手機裏的謀殺拚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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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局長驚慌失措地來找馬市長。
“省民政廳財會檢查組來了,帶走了民政局的全部賬冊。”黃局長惶惶然,說話時嘴唇有些抖。
“帶到哪裏?”
“市檢察院招待所。”黃局長分析道,“來者不善啊,不用我們接待,自己安排食宿,連個縫兒都不肯留。”
馬市長表情看不出來怎樣變化,內心卻有著不安的惶恐,多日來惶恐盤曲在心頭,厄運的腳步更近了。他經曆過一件事:省交通廳查處市交通局長,怕受幹擾沒和市政府打招呼,來人直接帶走全部賬冊,住在鄰市的一個鎮子上,查出了大問題,市政府想庇護都沒機會。
“交通局那個案子……同出一轍。”黃局長說。
“像啊。”
“怎麼辦?”
“能怎麼辦?讓他們查好了。”
“我怕,怕……”
“賬你不是做平了嗎?”馬市長問。
“3000萬數目太大,怕掖藏不住。”黃局長擔心不無道理,將救災款做假賬,虛報下撥到農戶或是所在的鄉鎮財政所。他說,“一旦下去調查,全露了兜(露底)。”
“後天國慶市慶,民政廳鍾廳長來,我帶他去看金兔村的災民新房……老黃,進山那條路?”
“我已派施工隊過去,以修一處涵洞為名,掘斷了進山的路,車隻能通到金兔村。”黃局長說,“別看當年老蔣炸黃河花園口,沒有效地阻止日軍進攻。我扒斷盤山道,上級領導的車子絕對過不去。”
“別再出什麼岔了。”
黃局長看出馬市長心神不安,想問問原因,話到舌邊咽回去,市長不說不好問。
“盡快掌握財會檢查組的動態,哪怕一點點消息也好。”馬市長打算去找姚劍,電話約好了時間,他說,“這兩天我們勤溝通信息。”
“我明白。”黃局長心領神會。
“哦,青春小鳥最近有沒有抖毛紮翅啊?”馬市長對作家仍舊放心不下,說,“雙慶時他別突然……”
“那隻小瘟鳥喲!”黃局長輕蔑地一笑,說:“恐怕他今生今世也突然不了啦。”
“哦?”
“瘋得一天比一天厲害,放量叫他鬧,都鬧不起來啦。”黃局長說,“市長放心,他不可能再清醒飛翔,徹底瘋掉啦。”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馬市長突生感慨,是為青春小鳥,還是為自己,間或什麼人,天知道。
禽類在長期的進化中,有了保護自己的本領,在逃生方麵是不是會在天敵麵前裝瘋賣傻不得而知。青春小鳥是人,是一個活在精神層麵上的作家,裝瘋隻是一次虛構,他進入某一篇作品,當一次其中人物。
青春小鳥飛到山裏,為寫一部關東放排人的小說,到山裏去采訪。一個叫金烏村。屬於那條金脈上的村莊係列,金烏指太陽,傳說太陽有三足烏,成語有金烏西墜。金兔村意思是月亮村,金烏村是太陽村。
太陽離月亮不遠,過了金兔村就是金烏村。九花初戀的人二臣子,他殺死的妻子沈玉葉家住在這個村子,青春小鳥來找的人正是沈玉葉的爺爺,與任何案子沒關係,甚至不知道沈玉葉被殺死這件事。
沈玉葉的爺爺是木把,舊時代以伐木為生的人。
“我是江驢子。”沈玉葉的爺爺說,“木把苦啊!”
青春小鳥走進一個木把的講述,聽到那首《木把苦》的歌謠:
操他媽,日他娘,
是誰留下這一行?
冰天雪地把活幹,
到死光腚見閻王。
作家搜集到他所需要的創作素材,臨走,沈玉葉的爺爺叫住他:“求你一件事。”
“您講。”
“把咱們村的事朝上麵反映反映。”
“什麼事?”
“你看看村裏大部分人住在窩棚裏。”沈玉葉的爺爺說。
青春小鳥進村時的確見到許多窩棚,沈家是大水中的幸運者,房子受損程度不嚴重,修繕一下可以住人,作家以為村裏那些窩棚不是住人的。
“金烏村的事登報,才有人重視,中央領導才能看見,才能管咱們鎮的官。”
“您要說什麼?”青春小鳥惑然。
最後,青春小鳥聽懂了,金烏村和金兔村一樣,大水過去兩年多,國家撥的救災蓋房款至今未到災民手中,冬天住在簡易窩棚裏,有人凍死。
青春小鳥走訪金烏村,驗證沈玉葉爺爺說的是真實的。作家沿著大水肆虐的路線調查下去,十幾天走遍帶金字的村子,弄清了多少戶人家住夏不遮雨,冬天透雪的窩棚。
青春小鳥回市裏準備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路過世紀廣場時,正遇到歌聲集團的賑災義演,他駐足觀看。馬市長登台吟詩,激起作家的憤怒,大聲吼讓馬市長下台去。
青春小鳥得罪權重人物,他倒一吐為快,有人盯上他,而且在他夜晚回家時給陌生人堵在僻靜的胡同裏。
“你再胡嘞嘞,整死你。”陌生人恐嚇道。
青春小鳥寫過偵破小說,故事中有這樣的細節,不聽的話被恐嚇者的結局是悲慘的。作家知道來者不善,陌生人的來頭也不難猜出。於是,青春小鳥成為我們這個故事中的一個人物,角色是裝瘋賣傻的作家。
“他瘋啦。”王彪向指使他的人說,“胡言亂語的,誰給他喝口礦泉水,他就給誰唱民謠。”
“你親眼所見?”黃局長信不實,問。
“親眼。”王彪說。
黃局長叮囑:瘋了也要看他一段時間。
那天,刑警李帥去找青春小鳥,王彪就在隱蔽處盯梢,好在他不認得李帥,加之青春小鳥瘋得逼真,表演得活靈活現,沒引起什麼懷疑。
青春小鳥感覺到有雙眼睛盯著自己,一刻都沒放鬆警惕。與其說給市民表演,不如說表演給王彪看。
“青春小鳥瘋就成(定型)了。”王彪說。
“肯定不會亂叫喚?”黃局長問。
“肯定。”
“那你撤回來吧。”黃局長說。
鷂鷹從身邊飛走,青春小鳥立馬覺察到了,這是一個逃離的好機會。他趁夜深人靜,坐火車去了省城……後來的省紀檢委進入井東,采信了青春小鳥寫的舉報材料。
馬市長信了黃局長的話,作家成了隻瘋掉的鳥、小瘟鳥,也就不再在乎他了。
“熱線聯係。”馬市長又叮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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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劍等待一個重要人物的來訪,從事態發展上來看,馬市長要粉墨登場了。密捕了柳雪飛和江子,幕後的人坐不住了,找人不到,必然來探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變相找人。
“一號嫌疑人已到案,我們正組織人突審。”姚劍向市委書記彙報。
“老姚,”康書記聽完姚劍的彙報,簡單地翻看那份材料,說,“我再仔細看一下,省紀檢組很快就到井東來了……你抓緊搞清淩厲被暗殺的原因,查明命案的真相。”
“我們正對重要嫌疑人進行審訊。”
“是那個刑警副支隊長?”
“是他,康書記。”
康書記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我沒帶好隊伍……”姚劍自責。
“姚劍同誌,這是深刻教訓啊……”康書記沒太嚴厲批評公安局長,最後說:“審訊要快。日子一久,消息走漏出去,對取證大為不利。”
姚劍走出市委大院,心鉛一樣沉重。這個案子特別重大,腐敗導致的命案,令人心痛啊!
馬市長被秘書送到局長辦公室。
“市長,我說我過去彙報,您親自過來。”姚劍說。
“老同學,你還和我客氣。”馬市長用老稱呼,叫老同學這麼些年,始終沒改口,現在更不能改了。
“您大駕光臨,有事吧?”
“是有點事兒,工作上的事。”馬市長說,“有人通過12345市長熱線,向我反映你們公安局抓了一名警察。”
“哦?”姚劍表示出驚訝。
“我不相信有這種事,再說,真的有警察犯罪,抓也是正常嘛,老同學你說是不是啊?”馬市長口吻不以為然,目光是審視的,看對方的反應。
姚劍心裏知道來探風,馬市長找的人是柳雪飛,轉彎抹角沒說破。糊塗語對糊塗語,目前尚不能將柳雪飛拘留的消息說出去,他說:“我倒沒聽說,抓警察,得經我批準吧?”
“拘留證你簽。”馬市長說,“打電話的人不知何居心,造這種謠。老同學,這些日子忙,我也抽不出空過問,噢,案子破到什麼程度?”
“嗯,沒重大進展。”姚劍說,“重要的嫌疑人黃毛始終沒抓到,很多疑點難以弄清。”
“黃毛是個什麼人物?”馬市長明知故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