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雖然身中劇毒,痛苦不堪,這一番話卻說的明白,神智仍然無比清明。
淩妃見他竟這般鎮定,又一口道破諸般策劃安排,不由心中一跳,顯出一些驚恐的神色來,心裏想道:"這莫不是他將計就計,想要一網打盡罷?"
又想到那日靖帝宴上下旨處死賢王時的狠絕,不由一陣心寒,忍不住連連倒退數步,顫聲道:"難道你早知道......"
靖帝看了看空碗,臉上神色未變,但目光中卻流露出淒苦之意,說道:"我心裏總想存一線希望。你雖然恨我拆散了你和阿海,可畢竟我們二十年相識一場,也許會念及舊情......"
然則,希望卻被殘酷破滅了。
歎一口氣,再抬眼時,目光已是冷凝一片,木然喊道:"來人。"
淩妃神色一變,再要反應已然遲了,殿外霎時衝入一隊衣甲鮮明的侍衛,將淩妃團團圍住。
"淩妃意欲謀害孤,暫押入冷宮,擇日論罪。"冷冷下了命令,嗓音竟是分外的嚴厲冷肅。
淩妃被侍衛圍著,驚慌過後,募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說道:"繆憬,你殘暴無道,早已眾叛親離,今日我雖然失敗了,早晚有一日,自會有人來取你項上人頭。"
靖帝神色木然,毫不理會,揮了揮手。侍衛得了令,押著淩妃下去,隻留下當先帶隊一人,單膝跪地,等候靖帝吩咐。
靖帝低聲問道:"參與今夜謀反之人,已經統統抓了?"聲音雖低,卻自有一股帝王威嚴。
侍衛答道:"回稟陛下,禁軍統領極力頑抗,已被亂箭射死,其餘諸人俱押入天牢,等候發落。"
"唔......"靖帝略一沉吟,道:"你下去罷。"
待那侍衛走到門口,又喊住他,說道:"明日起,你接替禁軍統領之位。"
那侍衛一愣,連忙叩首謝恩,靖帝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不過瞬息,偌大一個寢殿又變得空蕩蕩寂寥一片。隻見靖帝身形一晃,趴倒在矮桌之上,恰將玉碗撞落在地上,一聲脆響,碎成幾瓣。
靖帝看著那碎碗,心中一陣抽痛,再也忍耐不住,張口一股血箭噴出,濃黑的血沾在白玉碎片上,分外駭人。
他雖然自幼服毒,身體遠較常人能夠抵擋毒素,卻仍然耐不住這離魂劇毒,此時五髒六腑如被刀絞一般,痛的他渾身冷汗淋淋,眼前星光亂舞,幾欲昏迷。
神智模糊間,不由生出幾分自暴自棄之意,腦中反複回響淩妃那句"你如今眾叛親離",心裏想到:"我這般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伏在桌上,雙目半閉,氣息減弱。
忽然身邊一陣異動,傳來一股淡淡紫藤花味道,靖帝勉力張眼,看見身邊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黑衣男子,年輕俊美的臉上,燦若星辰般雙目正注視著自己,似在探詢、打量。
不由心神一驚,瞬時清醒了幾分。
現在......還不能死......
在那陌生男子的注視下,他奮力掙紮了起來,從袖中摸出一個琉璃小瓶,無力的雙手顫唞著自瓶倒出一粒碧綠藥丸,勉力塞入口中。
藥丸入口即化,帶著一股清涼之意流遍全身,不過片刻,體內痛楚稍減,勉強端正了坐姿,抬頭看向那人,目光掃過,沉聲道:"你是西州來的?"
那男子眉頭微挑,似是有些訝異,隨即唇角上揚,臉上露出些饒有興趣的笑意,鎮定自若的在矮桌旁盤腿坐下,麵對靖帝,說道:"陛下竟能一眼看出在下來曆,佩服佩服。"
靖帝淡然道:"西州人喜歡袖口縫線內藏,這是別處沒有的習俗。"
那男子下意識伸手撫摸自己袖口,他自幼衣來伸手慣的,哪裏會注意袖口縫線這樣的細枝末節,卻不想反而被靖帝一眼看出來曆,臉上不由浮現些微懊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