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森道:“龍宇大廈。”
阿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龍宇大廈一度是龍宇集團的總部,鄧驊死後,警方開始查辦龍宇集團,龍宇大廈作為集團資產也被罰沒。前不久省城法院對龍宇大廈進行了公開拍賣,高德森高調入手,現在已經成為了龍宇大廈的新主人。不過雙方的物管到目前為止還未進行交接,高德森急吼吼地便要坐鎮龍宇大廈會見阿華,究竟是個什麼用意?
高德森猜到阿華所想,便又笑道:“阿華兄弟,我知道龍宇大廈現在還是你在管理,明天我的人會來接管大廈。不過在此之前,我算得上是你的新主人,你即便不想幹下去了,也得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高德森說話的聲音很大,一旁的馬亮也聽了個分明。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憤憤不平地罵了句:“呸!你算個什麼東西!”
阿華卻不動聲色,他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此刻的身份,隻問:“那高老板明天過來,我需要準備些什麼?”
高德森說:“在金龍廳準備一桌酒宴吧。等我的人過來之後,你就不再負責大廈的物管了,到時候你是我的客人,我們就在大廈十八層的金龍宴廳,邊喝邊聊。”
“宴會上的酒菜呢?”阿華接著問道,“我來準備嗎?”
“酒菜嘛,我隻有一個要求。”高德森“嘿”了一聲,說,“我想嚐嚐鄧總養的那條金龍魚。”
阿華一怔,然後默然掛斷了電話。一旁的馬亮早已瞪圓了眼睛:“操他媽的,這姓高的也太囂張了吧?”
阿華佇立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之後他的思緒才回複過來,對馬亮道:“走,和我去龍宇大廈!”
半小時後,兩人驅車來到了龍宇大廈前的廣場。作為省城昔日最繁華的權勢中心,這座大廈早已不複往日的輝煌。除了一些負責日常維護的物業人員之外,曾經在大廈內叱吒風雲的集團精英均已作鳥獸而散。整幢大廈冷冷清清,在這個華光紛繁的夜晚也找不出幾扇亮著燈火的暖窗。
阿華身為大廈主管,此刻卻沒有心情自怨自艾,他帶著馬亮直奔十八樓,這裏正是整幢大廈最為核心的區域。
狹長的走廊盡頭是鄧驊生前所用的辦公室。辦公室的左手邊是一個寬敞的會議室,右手邊則是一個宴會廳。
能得到鄧驊宴請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這個宴會廳自然也極盡奢華之能事。光是宴會廳的裝修就花費了百萬元,其中那條產自伊朗的真絲地毯據說已有好幾百年的曆史,鋪在地麵上比鍍一層黃金的代價都要昂貴;廳內的桌椅櫥櫃都是昂貴的紅木製品,任何一件放到拍賣品市場上都會讓收藏家們趨之若鶩;在宴會廳門口處陳列的那個酒櫃看起來倒不起眼,但櫃中存放的各類美酒卻能讓最苛刻的品酒師為之咂舌;當客人們享用佳肴的時候,他們可能不會想到,這裏所用的餐具均出自明清官窯,任何一件的價值都不會低於腳下那條名貴的異國地毯。
有幸光顧過這個宴會廳的客人無不驚歎於遍布在廳內的豪華陳設,但隻有極少數人才懂得:整個宴會廳中真正的寶物並不是這些地毯、紅木、美酒、瓷器,而是在水族箱裏養著的一條魚。
那是一個碩大的水族箱,大到布滿了整整一麵牆。水族箱朝向宴會廳內的一麵是全封閉的,渾然一體地嵌在牆內,而這麵牆又正對著宴會廳的入口,讓甫一進屋的客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是來到了金碧輝煌的海底龍宮。
不過這碩大的水族箱裏卻隻養了一條魚,一條半米多長的金龍魚。這條魚渾身上下金光閃閃,沒有一絲雜色,當它在水裏遊動的時候,真的就像是一條金龍在牆麵上往來飛舞。
沒有人知道這條品相純正的金龍魚到底價值幾何,隻是坊間傳聞:十多年前鄧驊的勢力剛剛興起,有一次和東南亞的老板做毒品生意,結果那老板的手下有一個是雲南公安的內線,整個交易現場被警方一鍋給端了。鄧驊損失了大量資金和兩個得力的手下幹將,他一怒之下帶人殺到雲南邊境,直接把前來談判的東南亞老板給綁架了。按鄧驊當年的行事風格,那老板難逃一死,不過最終此人卻得以生還,救他性命的就是這條金龍魚。據說這條魚經過印度高僧開光,能保佑主人一世富貴,並且有逢凶化吉的奇效。東南亞老板將此魚獻給鄧驊,算是抵償了後者的損失。
不知是否是受到東南亞老板絕境逢生的心理暗示,鄧驊對這條魚極為鍾愛,此後十多年的時間裏一直伴在身旁,而他的“事業”從此之後也果然是蒸蒸日上。龍宇大廈建成之後,鄧驊專門在宴會廳內修葺了這麵“水族牆”,讓此魚也能安享世間的富貴榮光。
曾經如日中天的鄧驊肯定沒有想到,當他被刺殺身亡之後,這條金龍魚的命運也會走到一個轉折的關口。
阿華進了宴會廳,他站在那麵水族牆前駐足凝望,像是在凝望一個逝去的時代。那金龍魚兀自在水中倏忽往來,渾身金光閃耀,霸氣十足。
阿華這一站足足有半個小時,最終他對馬亮說道:“去把魚撈出來吧。”
馬亮訝然地咧著嘴:“華哥,你真的要……”
“鄧總都已經去了,這魚想必也孤獨了很久……”阿華頓了片刻,悠悠地歎道,“一切都該結束了,你想留也留不住的。”
第二天,阿華早早便來到了宴會廳。他在餐桌的客位上坐好,從這個中午開始,他便不再是龍宇大廈的主人了。在沒人打攪的一個多小時裏,他一直在看著桌子對麵的水族牆發呆。現在那塊玻璃後麵隻有一片澄清的液體,金龍魚已然不見蹤跡。
十點來鍾的時候,馬亮端進來一個大盤子。盤子配著碩大的純銀圓蓋,蓋子不揭開便看不到裏麵盛放的東西。馬亮把盤子放下,欲走還留地磨蹭了一會兒,終於問道:“華哥,要不要安排幾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