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劍雲推門而入,卻見鄭佳正坐在台燈下看著一本小說,腳下則趴著導盲犬牛牛。女孩的視力剛剛恢複,還不能見強光。所以白天時她會拉起窗簾,在燈光下進行適應性的生活。這些天沒事的時候她多半都在看書。因為不到十歲便徹底失明,鄭佳的閱讀能力隻停留在小學低年級的水平,一本普通的小說也需要借助字典才能讀得透徹。

看到慕劍雲進來,鄭佳放下小說,笑問道:“慕姐,有事嗎?”這兩個月來她和慕劍雲朝夕相處,頗得對方照料,兩人間的關係已如親姐妹一般。牛牛也站起身,歡快地直搖尾巴。

“有你的一個包裹,我幫你簽收了。”慕劍雲把包裹放在鄭佳麵前的桌子上,後者也有些奇怪:“我的包裹?怎麼寄到這兒來了?”以前身患殘疾,鄭佳的交際本就不多,而知道她目前所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誰會給她寄包裹呢?撿起包裹細看,寄件人一欄竟是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麵對這樣一個奇怪的包裹,鄭佳忽地心中一動:難道是他?如此飄忽不定不正是他的風格嗎?想到此處,女孩的心莫名悸動起來,她閃爍著目光看向慕劍雲,吞吞吐吐地道:“慕姐,寄包裹的人可能……可能是我一個私密的朋友。”

慕劍雲明白對方的意思,莞爾一笑:“那你慢慢看吧,我先出去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小屋。出來之後她順手把門帶好,然後快步走向自己的書桌。

書桌上放著一個小巧紅色手機,慕劍雲拿起手機,在常用通信錄裏很快找到羅飛的號碼,並且按下了呼叫鍵。

振鈴剛剛響到第二聲,羅飛便在電話那頭“喂”了起來。因為彼此之間已非常熟悉,慕劍雲也沒什麼寒暄,直接壓著聲音悄悄說道:“鄭佳剛剛收到一個匿名包裹,可能是那家夥寄來的。”

羅飛當然知道“那家夥”指的是誰,他立刻敏感起來,飛快地追問:“包裹裏是什麼東西?”

“還不知道。鄭佳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讓我看見,所以我非常懷疑……”

“我明白了。”羅飛打斷慕劍雲的話頭,“你隻管陪著鄭佳,就當什麼事也沒有。我馬上過來!”

慕劍雲點頭道:“好的。”然後她掛斷電話,眼看著臥室的方向,心中感覺踏實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一牆之隔的臥室內,鄭佳已經拆開了包裹的封口,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除了幾張文件紙之外,竟還有一隻嶄新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在手裏,正彷徨不知所措時,那手機卻在她掌心中跳動起來。

鄭佳嚇了一跳,忙查看手機,發現原來是有來電呼入,而手機模式顯然是調在了振動狀態。女孩的心也隨著那手機“砰砰”地跳動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的按鈕,卻又極緩慢地,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才將手機聽在了自己的耳前。

聽筒裏沒有人說話,但分明有著清晰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鄭佳先打了聲招呼:“喂。”

片刻的沉默之後,女孩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回應。

“你好。”隻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那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的語調,正如多少個夜晚在夢中聽見的一樣。

“你在哪裏?”女孩緊緊地攥著那隻手機,似乎這樣便能抓住那個隱藏在電波中捉摸不定的影子。

對方卻隻是“嗬”了一聲,並不願意去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便苦笑著追問:“你不想見我?”

這次對方回應得倒很幹脆:“是的。”

女孩失落地咬著嘴唇:“為什麼?”

“因為……”年輕人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的樣子。”

這算什麼理由?女孩隻能再次追問:“為什麼?”

那人說:“你如果看見我,那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便徹底毀了。”

女孩總算摸到些眉目,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你覺得自己長得很醜?”

“是的,”那人重重地強調說,“非常醜。”

“那又怎麼樣?”女孩坦誠說道,“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看重的是他的本質,而不是他的外貌。”

可那人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當你雙目失明的時候,是這樣的……可是你的視力已經恢複了,情況便會不同。”他悲傷地說著,“你不會喜歡我的,你隻喜歡那個看不到的人。”

女孩從對方的話語中讀出既自卑又留戀的味道。她心急如焚,不知該怎樣才能勸服對方。忽然間,她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

那人竟是自覺長得太醜,所以不願見麵。對方既已抱定了這樣的想法,自己再怎麼解釋也難以令他釋懷。但如果雙方能夠見麵,自己倒可以用真誠而又熱情的態度向對方證明心跡。這方法既簡單又直接,勝過任何言語上的雄辯。

想到了這一層,女孩決定向對方拋出一個善意的謊言。她說:“我的眼睛現在還不能看東西呢,就算我們見麵,我也看不見你的。”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著,不置可否。

“我眼睛上的紗布還需要一周才能拆開。”女孩怕對方不相信,便多解釋了一句,然後她又勸說道,“你不想來見我最後一麵嗎?等我的視力完全恢複之後,可能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女孩覺得對方沒有理由拒絕自己的建議。隻要那人同意見麵,她就可以蒙著紗布赴約,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將紗布解開。那人隻是不敢讓自己看到他的容貌,但如果真的看見了,而自己卻仍然喜歡他,他的心結也就蕩然無存了吧。

可惜這隻是女孩一廂情願的想法。那人卻苦笑著說:“你騙我,你的眼睛已經能看見東西了。”

女孩忙辯解:“不,我真的看不見。”

那人“嘿”了一聲,忽然反問道:“一個眼睛上纏著紗布的人,有什麼必要在大白天還拉著窗簾?”

女孩愕然怔住,轉頭往臥室窗口處看去——那裏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確實是個難以辯駁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