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魚潛在淵(二)
蕭栩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了。
從那坑裏回來之後的幾日, 他幾乎什麼都沒做,日日就盯著那魏瑜看了。
他瞧那魏瑜有十萬八千個不順眼,吃飯不順眼,念書不順眼,作文章不順眼——
什麼?他竟還有臉衝著自己笑?
那就更不順眼了!
連他的狐朋狗友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了:“小將軍,你是不是瞧上他了?那小子白白淨淨的, 倒像是那麼回事——”
話還沒說完呢, 這人就被他一拳放倒在地:“別胡說八道, 我就是……就是……”
蕭栩摸著腦門,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他不是瞧上魏瑜了, 他心裏清楚。
魏瑜雖說長得好看,可那老古板的模樣, 就是再借他八個胃口, 他也吃不下去。
他就是總惦記著魏瑜在坑底說的那些話, 琢磨起來,好像是那麼個意思,可一想到這話是魏瑜說的,他又覺著不是個味兒了。
他自己擱那發呆,他的狐朋狗友們互相對視了幾眼, 都心領神會了起來。
他想了許久,覺得這事恐怕解鈴還需係鈴人, 大不了便去找那魏瑜聊聊便是, 難不成一個文弱書生, 還能把他給嚇倒了麼?
再說, 那魏瑜八成還沒有他的年紀大呢!
第二日,蕭栩拿著一盒藥膏,氣勢洶洶地走到魏瑜的桌前,把周圍的人都嚇的不敢出聲,悄悄溜了出去。
魏瑜抬頭,好像從睫毛到下巴都帶著溫和的氣息,讓人瞧著說不出的順眼。他笑著對蕭栩拱了拱手:“蕭小將軍。”
蕭栩把那膏藥往他桌案上重重一放,粗聲粗氣地說:“給你的!你不是扭了腳?別讓人說我蕭栩欠了你的。”
魏瑜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我的腳傷早就好了。”
“什麼?”蕭栩完全沒想到這一出,他總覺著他跟魏瑜掉落坑底不過是幾天前的事,卻不想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了。
他一時之間尷尬的無以複加,隻好更粗了聲音:“讓你留著你就留著,就你這小身板,萬一改日又摔了,賴到我身上來怎麼辦?”
魏瑜忍不住笑意,還是將那盒子收了,才道:“蕭小將軍若有什麼事情,就直說了罷。”
蕭栩沒想到他這樣直來直往,半晌才低頭道:“你先前同我說的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魏瑜道:“這些都是先生講過的。”
“可我覺著他們講的不對。”蕭栩盯著他。“他們都是老迂腐,我覺得他們說的——不對。”
魏瑜歎道:“先生不是說的不對,隻是跟你的立場不同,看待事物自然也有所偏差。我的見識恐怕不如先生們,但若蕭小將軍願意聽,我倒是可以講講。”
魏瑜的聲音比一般少年聲線要略低一些,卻很和緩,他將書上的那些文字一一解釋,卻又穿插了一些古代將軍的典故,讓蕭栩聽得頗為神往。
而蕭栩出身行伍世家,每每提出來的問題都犀利務實,也有一些是身邊人的例子。
隻幾頁書的句子,兩人竟就這樣聊到傍晚。
蕭栩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他忍不住想,若是他老子知道自己能跟人聊這些枯燥的書籍聊到深夜,隻怕他老子會高興得多吃三大碗牛肉進去。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魏瑜好像並沒有他之前看著的那麼不順眼了,再想想自己的態度,忍不住就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知道那麼多東西的?我覺得先生都沒有你記得多。”
魏瑜將桌案上的書一一收起,道:“以前我出不了家門,又沒有事情做,隻能在書房裏頭看書了。”
蕭栩一愣:“一直都出不了門?那不是要悶死?”
魏瑜道:“是很悶,家弟有時候會跟我聊聊外頭的事情,也還算有趣。”
“那你爹可真狠……是不是你體弱,所以才不讓你出門的?”蕭栩自己瞎猜。“我有個堂兄弟跟你一樣,生下來跟病貓似的,見不得風——”
魏瑜也沒有再多解釋,隻由得他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
“誒,說起來,你還有兄弟呢?”不知什麼時候,蕭栩的話頭又轉了回來。
“有的,”說起自己的兄弟,魏瑜連眼神都柔軟了許多。“我們長得很像,小時候不懂事,我們兩個經常互換身份去玩,連父親都會被我們騙過去。”
蕭栩想不到這麼古板的人也有這樣有趣的往事,忍不住有些好奇。
魏瑜笑著說:“他跟你有些相像的,我跟他一起念書的時候,總是喊著要做個遊俠,仗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