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汀瞪大了眼瞧著上頭“南州”“市民卡”等字樣,表示大腦不夠用:“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你說呢?”他也不點明,由著她自己想明白。
新街口站的人流量大,兩人站定在一處排隊的人相對而言較少的屏蔽門處。周汀盯著他的市民卡,又下意識掏了掏自己的市民卡。
隨後,她不合時宜地感慨了一句:“原來你也是有市民卡的人啊。”
“合著我就不配擁有市民卡?”
她訕笑道:“哪能啊!像你這樣一位南州市的納稅大戶,是最配擁有市民卡的人了。”
“那剛剛是誰拉著我去自動售票機那邊買票,又是誰拿著我的手機一陣擺弄讓我刷什麼二維碼過閘機?”
周汀略有些心虛地替自己辯解:“你每天不是車接車送就是自己親自開車,我下意識就覺得你不會隨身攜帶這類乘車卡……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給了我錯覺。”
男人點了點頭:“這波辯解,滿分。”
地鐵進站,在車輛的轟隆聲中,他貼在她耳畔道:“不過鑒於你不太關心你男人,小懲大誡,罰你今晚下廚。”
周汀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的,明明謝岑安是要送她回家的,結果卻逮著她去了商場超市采購,隨後來到了他所住的南郡府邸,押著她進了廚房。
可憐她隻想當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安心享受美食的小仙女,卻被迫洗菜切菜炒菜和油煙味奮戰到底。
至於罪魁禍首,竟然也沒想著幫忙,直接躲到了樓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忙公事。
抽油煙機的運作聲中,她賣力舞動鍋鏟,將一鍋蒜薹肉絲當成了謝岑安的臉,使勁戳。
很快,一股子焦糊味彌漫開來,她手忙腳亂地加了點水,奈何部分蒜薹已經光榮就義。她索性放棄治療,關火之後撂挑子不幹了。
負氣摘下圍裙,她噔噔噔跑沙發上去看電視了,還不忘朝著樓上喊道:“謝岑安,有你這樣當老公的嗎?都不知道搭把手?你媳婦兒切菜切到手了,罷工不幹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這一喊,氣吞河山。
書房的門被打開,立刻就傳來拖鞋趿拉在地上發出的腳步聲,緊隨著是謝岑安的聲音:“怎麼這麼不小心?傷得怎麼樣?你先別亂動,醫藥箱在電視櫃那邊,我來給你上藥。”
當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下樓,瞧見女人窩沙發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時,他才恍然自己被她給騙了。
心裏鬆了口氣,他無奈地坐在她身側,手指微屈,賞了她腦門上一個栗子:“以後別隨意說這些嚇我的話。”
“疼疼疼!”他的力道並不重,周汀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自己並不疼的額頭,眼裏含著淚水控訴道,“你虐待我!”
牆上的LED屏幕中,竟然正應景地播放著女主和男主吵鬧訣別的一幕。
謝岑安聽著二重唱,略有些頭疼地將電視給關了,隨後衝著周汀湊過了額頭,討饒道:“你隨意動手,盡管虐待回來。我隻有一點要求,別再用這種淚汪汪的眼神看著我。”
女人並沒有依樣畫葫蘆地往他腦門上彈鋼鏰兒報複回來,隻是撲閃著淚汪汪的眼:“怎麼,知道心疼了?”
他凝視著她的眸,沉重的嗓音帶著一絲嘶啞:“是啊,心疼了。”心不是一般的疼。
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下著小雨的午後,周母站在金陵菜館回廊上對他說著話。一個慈愛的母親,剝開曾經鮮血淋漓的傷口,來讓他明白她的女兒究竟有多麼愛他。
“想來你也知道汀汀她爺爺和哥哥是怎麼去世的。小謝,汀汀那會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同尋常,她依舊以快樂樂觀的心態積極麵對著生活。可自從和你交往過後,她似乎變得焦慮起來了。那時我也隻是從她的口中聽說過有你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她隻說你是幹消防的,是像她爺爺哥哥那樣的英雄,她喜歡你的職業,更喜歡你這個人。
“那會兒我和汀汀她爸心裏就打起了鼓。你應該明白當父母的心,我們家裏已經出了兩個消防烈士了,這一行需要隨時承擔失去生命的風險,我們怕啊!汀汀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我們萬萬沒有想過會讓汀汀和一個消防員交往,更別提當什麼消防嫂了。
“在我和她爸反對之後,汀汀周末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打電話和家裏溝通的次數也幾近於無。後來我也是去了她學校,才聽說她一有時間就會往你們消防隊跑,有時候你沒時間見她,她就會一直在外頭等著,直到天黑了才不舍地回學校。她同學說她似乎談戀愛談得患得患失,情緒有些不對勁。
“我一直想找汀汀好好談談,可也明白真的和她談了,一提及讓你們分手的話,肯定是不歡而散。所以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
“沒想到有一天雨夜,汀汀突然渾身濕透地跑回家,神色恍惚,跌跌撞撞地躲進了房裏,不吃不喝也不應人。等到她終於願意從房裏出來,我們隻看到她的嘴角微動,囁嚅了半天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直到又過了一個禮拜,我們才從她口中知道她那個幹消防的男友犧牲了……
“在那之後,汀汀就一直情緒消沉心情低落,思維能力也急劇退化,整個人似乎有些意識不清,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等到我們帶她去做了檢查,才知道她患上了抑鬱症。
“她那副樣子,自然是不能再去學校上課了,她每周都會固定接受治療。時間就這樣滑過,她的治療沒有任何起色,我們也隻能抱著渺茫的希望繼續等待下去。然而誰也沒想到,在休學大半年之後,她突然就奇跡般地走出了陰影。
“我永遠都記得冬日的那天午後,陽光明媚,和煦溫暖,她穿著雙雪地靴在雪地裏踩著積雪,快樂地笑著。而她的手上,還緊緊地拿著一個記事本。她踩雪踩累了,就停下來看幾頁筆記本上的文字,仿佛那上麵有什麼天下最喜悅的事,她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流淚了。我和她隔著十幾米的雪地,她回頭看見我,時隔大半年之後,終於喊了我一聲清脆哽咽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