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傻乎乎地問您:“媽媽,媽媽,那顆瓜籽,會不會在我的肚子裏生根發芽,然後長出瓜藤來呀?”說完,看您的眼睛,自個兒的眼一眨不眨,您一聽,愣住了,然後微笑著說:“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呢,種子隻在土裏才發芽的嘛,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奇怪,”盡管如此,那些天,我還是整天心神不寧,像掉魂兒了一樣,總擔心哪天早上,一覺醒來,一根青枝綠葉的西瓜藤兒從我的肚子裏長出來,順著喉管爬出來,最後從我的鼻孔、嘴巴甚至耳朵孔擠出來,繞著床架子纏繞,攀爬,牽藤,然後開花,結出一個個沉甸甸的小西瓜,為了讓那些個西瓜早日成熟,我就抱著它們睡覺,今天抱這個,明天抱那個,絕不厚此薄彼,等到瓜熟蒂落了,我坐在床上就可以吃西瓜了,至於刀嘛,我可以練就一雙鐵砂掌,一掌劈下來,西瓜就開瓢了,嗬嗬,以至於那些天,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了一麵偌大的鏡子掛在睡房的牆上,鏡子正對著我的床,裏麵正在上演一幕好戲:在一片茂密的林海裏,鬆濤陣陣,鳥鳴聲聲,不遠處的小溪流水潺潺,一棵高大無比的榕樹遮天蔽日,撐開大傘,一架兒童床擱在樹蔭底下,床上躺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兒,粉嘟嘟的小臉兒,胖乎乎的小手兒,招人喜愛得不得了,走到近前,嚇人一跳,一根青綠色的瓜藤從他的嘴裏長出來了,青枝綠葉的,纏繞著周圍的小灌木,搭成了一間綠色小屋,有一段藤上開著花兒,有一段藤上結著果兒,花兒一朵朵,兩隻蜜蜂飛來飛去,一隻蝴蝶翩翩起舞,果兒沉甸甸,一個個掛在那裏,風兒挑逗,活脫脫一個個青色的小燈籠擺來擺去,迷離人眼......夢醒了,我一臉驚悸,床邊坐著您,一臉疲憊,眼圈紅紅,您說我有些發燒,一晚上都在說夢話,說什麼那顆瓜籽在肚子裏發芽了,長出瓜秧來了,長出瓜藤來了,我聽了,一愣一愣的,趕緊把那個奇怪的夢講給您聽,您聽了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好了,這才看一眼窗外的月色,輕輕拍著我的頭說沒事的,沒事的,它要真長出來,早就長出來了,你怕也沒用,我想想也是,於是吐吐舌頭,扮個鬼臉,安安靜靜地睡覺了,雖然壓根兒睡不著,我也裝出很快睡著的樣子,您給我掖了掖被子,這才回房睡覺,我知道,隻有我睡踏實了,您才會安安心心地睡覺,您生我,養我,太不容易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眼睛潮濕成兩片沼澤地了。

媽媽,這件趣事,您想起來了嗎?那您想起我了嗎?那麼多年過去了,童年的那顆西瓜籽,已經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裏邊,就像一顆千年睡蓮的孩子,等待膨脹,長出胚芽,破土而出,長出蓬蓬勃勃的荷葉,開出粉色的荷花,那麼多年過去了,童年的那顆種子,連同那顆被我吞進肚子的小螺絲,以及那顆曾經呆在我鼻孔裏耍賴的花生米,還時常在我的夢裏出現,交叉出現,交替出現,你方唱罷我登場,它們生根了,發芽了,長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西瓜樹,樹上結滿了籃球大小的西瓜......

第二章3肚子裏的討飯花子

媽媽,您想起我來了嗎?要不,我再給您說件我的趣事吧,說起來心酸,回味倒是無窮。

我小時候,家裏環境不大好,別說吃營養品了,就是一天三頓飯,每天都吃飽了那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所以,童年給我最深印象就是饑餓了,那感覺像烙印一樣打在了腦子裏,不可磨滅,那會兒,我頑皮得很,運動量大,不是這個山上跑,那個山上躥,就是跳房子,抽陀螺,不是上樹摘果子,就是下河摸魚捉螃蟹,不是逮青蛙撲蝴蝶捉蜻蜓,就是下水田捉泥鰍鱔魚,反正一刻也不閑著,所以餓得特別快,每次我到處找媽媽,不是叫著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就是嚷著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您就特別煩,愁眉苦臉,想當年,天氣不好,也就收成不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切看老天爺的臉色,那會兒,實際上每個人每天的口糧都是有定數的,遇上青黃不接的時候,日子更難熬,想當年,但凡吃得的東西我都吃過,榆錢兒啦,刺萢啦,桑葚啦,毛氈兒啦,地搬果啦,黃瓜啦,毛栗子啦,花生啦,櫻桃啦,橘子啦,鳥蛋啦,等等,實在沒什麼吃的了,隻好去找媽媽您,您就會一臉不高興地說,又餓了,又餓了,怎麼又餓了,然後眉頭深鎖,因為您也找不到可以給我吃的東西,那會兒,我好像不大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零食,知道也沒得吃,有時候,我也會嬉皮笑臉地說:“媽媽,媽媽,我的肚子裏肯定住著一個小叫花子,他天天要飯,要飯,要飯,所以我就天天餓,餓,餓,”您眉頭舒展了,嘴角上翹了,笑了,哭了,苦樂年華,苦樂童年,現在回味反縐,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這件小事,媽媽,您想起來了嗎?想起我這個鼻涕蟲跟屁蟲了嗎?要是還是沒有想起來,我還說件事兒,管保您一下子想起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