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碗是涼的,筷子也是涼的,心更是沉入了冰海深處,抽搐,哆嗦,痙攣,扭曲,變形......記不得多少次,也記不得多少回了,我常常丟下笨重的書包,胡亂扒拉幾口冷飯,然後趕緊去寫作業,如此這般,所以我的臉上長了好多的冷飯疤,那也是獎牌呢,是我吃冷飯得到的獎牌,也許以後討老婆都難了,要是不去美容院的話,如果情況稍微好些,熱水瓶裏剛好還有開水,那我就可以吃一頓開水泡飯了,親愛的媽媽,您知道嗎,那時候吃一頓開水泡飯,那就是我的美味佳肴了,當然,我也可以自己做飯,就算沒有打火機,可以去借啊,可是,我那時實在太小了,灶台又太高了,所以沒有人為我做飯,我就隻有吃冷飯和開水泡飯了,再說了,媽媽,我也實在不願意上灶做飯,那灶燒柴,搞不好我就成了大熊貓,自己還渾然不覺,出門拾柴或者打豬草,別人笑彎了腰自個兒還莫名其妙,等到哪個誰誰誰給我找來一麵破鏡子,一照,這才知道自己是個大花臉,是個大臉貓了,一時也忍不住笑彎了腰,笑過了,笑完了,心裏酸溜溜的,既而五味雜陳,唉,要是有個媽媽,那該多好啊!
媽媽,話說回來,在做飯這件事上,也不是說您的兒子我是個大懶蟲,隻是做飯對於一個男孩,一個小男孩,一個貪玩的小男孩來說,真的是一件好難好難好難的事情,那鍋碗瓢盆兒,那砧板菜刀,那油鹽醬醋,統統使性子,不聽我的使喚,我時常就想,其實那些東西也是活物,有著不為人知的生命,為什麼在女人麵前,它們就服服帖帖,在我麵前,他們就張牙舞爪,叮叮當當,女人們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輕而易舉地馴服它們呢,叫它怎麼樣就怎麼樣,讓它躺著它不敢睡著,想啊,想啊,沒有結果,隻是從此以後,我覺得,做飯的女人是最美麗的,是最迷人的,從此以後也認定,但凡做得一手好飯菜的女人,魔力無窮,魅力無限。
媽媽,說來,我也記不得,您有多少年沒有做飯給我吃了,那紅燒肉,那糖拌西紅柿,那煎活魚,那臘肉火鍋,那青椒土豆絲,那紅燒茄子,那四喜丸子,那荷包蛋,那泡椒豬肝,那粉蒸肉,那香腸開會,那爆炒腰花,等等,無論哪個菜,就是很平常的家常豆腐,您做出來的就是不一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總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甜蜜的,溫馨的,家的,媽媽的味道,母愛的味道,以至於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出這種味道,因為您是任何人也無法取代的,母愛也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
媽媽,我多想吃您給兒子做的飯菜呀,香噴噴,噴噴香,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三歲的小孩都曉得,媽媽的飯菜百吃不厭,每一次吃,總能吃出很特別很特別的味道,也許是慈愛,也許是舒心,也許是心平氣和,也許是餘味無窮,又也許什麼都是,什麼都不是,那種味道和感覺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好比雨打芭蕉,好比夜雨敲窗,好比泉水叮咚......
媽媽,您什麼時候回來給孩兒做一頓飯呢,要不然,兒子就是死了,還會瞪著土豆大的眼睛,死不瞑目呀,我甚至會死了再活,我掀開棺材蓋,直挺挺地坐起來,我對守靈的人說我要吃媽媽做的飯菜......媽媽,您回來吧,您快回來吧,回來給我做飯,我吃了最後的晚餐,也好安安心心上路,您知道嗎,我生下來吃的第一口飯是媽媽做的,我死的時候吃的最後一口飯也是媽媽您做的,也算有生之年我的生命完成了一個完美的輪回,死而無憾,這樣子見了上帝也好有個好心情和笑臉兒打招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