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虎(1 / 3)

雲遮霧罩,重巒疊嶂。

臨硯落下雲頭,飛入了山腰間一處隱秘的洞口。

山洞裏鋪著稻草,頗為幹燥清潔,明顯是有主人的——而山洞之主,正趴伏在草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見到臨硯走進來,也隻略抬了抬眼皮,碧色眼瞳裏的光一閃而沒。

卻是一隻就算臥著,也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白虎,雪白毛皮上滿布著褐色條紋。

臨硯朝它點點頭,找了片空地,就地坐了下來。

這洞穴的深處還有一進,從那兒隱約傳來陣法的靈力波動。

臨硯知道,教主在裏麵閉關。

這次隻是臨時閉關,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關了。分壇裏不夠清淨,故而找了這麼個地方,教主好像也很樂意到這裏來。

因為這兒,是他們當年落難,被天下正道一路追殺時藏過身的地方。

臨硯一進來,也湧起了許多回憶。

他從儲物袋裏招出一隻青銅方鼎,擺在麵前,心念一動,一股細流就自行從流經洞外的澗水裏分出,注入了鼎中。臨硯又在鼎下點了火,往裏麵投入了新鮮的鹿肉和牛肉,加了香葉、桂皮和別的香料。

他坐在鼎前,守著這鍋肉湯。

嫋嫋煙氣,逐漸從鼎裏冒了出來。

當年逃亡,他們也就吃吃冷食而已,可不敢這麼大費周章地烹煮。到如今,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慵懶的白虎聞見了愈來愈濃的香味,把腦袋抬起來,用小燈籠般的虎目凝視著鼎中的物事。它倒也耐心在等,沒有急著取食。

四十多年前,它就在這山洞裏安了家。臨硯和沈驚瀾找到這山洞時,他們正急需一個隱秘的處所歇息和療傷,白虎似乎不怎麼歡迎這兩個不速之客,攔在洞前,弓著背脊,戒備地瞪著他們。

教主用一支肉靈芝賄賂它。

臨硯覺得,教主自從遭逢巨變,從備受追捧的天之驕子淪落為人人喊打的魔頭,他對妖獸魔物,就要比對待人修溫和上許多。他對妖獸魔物的信任,也比人族更甚。或許隻有自己是個例外。

這頭白虎想來能看出他的友善之意,居然點點頭,收下肉靈芝,放他們進了洞。

兩人一虎,就此相安無事地一起住了下來。

時隔多年再回來,這頭白虎好像還記得他們。

臨硯默然地給方鼎下添了把火。

洞中光線昏暗,跳動的火光,映在他的臉容上,也在山壁上投下變幻的影子。

他能聽見背後白虎緩慢而悠長的呼吸聲。

妖獸的性命,總是比人類長久許多,堅韌許多的。

就連他們這些修道者,手中掌握了比凡人強大得多的力量,還是一樣脆弱不堪。

臨硯的眼前,忽而浮現出尹雲深的模樣。

他在心底輕輕歎息了一聲。

隻要世上千萬的人心裏還有*和仇恨,流血和流淚就不會停止,注定有人要為之獻祭。

當年如果答應了替他報仇,他或許就不會死。但那時候,教中事務繁忙,的確騰不出手來。自己的仇怨自己解決,也是天絕教向來奉行的準則。

隻能怪天意弄人。

肉湯煮夠了火候。

臨硯從儲物袋裏取出一隻小碗和一個碩大的銅盆。

隨手一指,濃鬱的肉汁混著大肉塊注滿了銅盆,臨硯將這銅盆放到了白虎的麵前。

白虎不客氣地將腦袋埋進去,呼哧呼哧的聲音很快就傳了出來。

臨硯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一人一虎各自吃著。

忽有個人影顯現,在他身旁施施然坐了下來。

沈驚瀾道:“也給我來一份。”

語聲裏帶著笑意。

“教主這就出關了嗎?”臨硯道,邊說邊裝了一碗遞給他。

“嗯,我剛收功就聞見了香味,”沈驚瀾道,“還好我出關得及時,否則就沒有我那一份了。”

這一鍋湯,臨硯雖然吃不了多少,一旁的白虎卻是有多少就能吃下多少。

“小尹的事,已辦完了嗎?”他又問。

“是。”臨硯道。

沈驚瀾沉默了片刻,用筷子隨手攪了攪碗裏,輕歎一聲。

對尹雲深,他沒有再說什麼。臨硯也沒有再提。

沈驚瀾吃了起來。他忽然又湊過來,嗅了嗅臨硯的發絲,道:“你該去洗個澡了,身上還留著一股催情香的味道。”

“那又怎麼樣?”臨硯道。

“讓我一直聞著,夜裏會睡不安穩。”

“為什麼?”

沈驚瀾不急不躁地笑道:“我好歹也是個男人。”

他笑起來很好看,臨硯一直都知道。

這時候的笑,也依然令臨硯心中一動。

“是麼,”臨硯瞥開眼,不敢再看,嘴上仍強硬道,“我好像還沒有看出來。”

沈驚瀾搖搖頭,拍了拍背後的白虎,笑歎道:“老夥計,你看,小硯是不是越大就越不聽話了?”

白虎低低嘶吼一聲,似乎表示讚同。

漸漸入了夜,夜色也漸漸地沉了。

兩人已準備休息了。

這時,安靜地臥在身後的白虎忽然不安地吼叫起來,虎爪撓動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吼聲裏仿佛帶著莫大的痛楚。

他們回頭望去。

白虎已站了起來,背上生出一對羽翼,雙翼一展,化作一道白光沒入了外界的茫茫夜空。

沈驚瀾道:“我在閉關時能覺察到,它夜夜如此,有些異常。”

“教主想跟去一看嗎?”臨硯心知肚明,他又起了好奇之心。

沈驚瀾點點頭。

兩人便一齊飛了出去,那白虎還沒有飛出太遠,被他們緊緊綴在其後。

白虎在飛出洞穴時,似已有些癲狂。

它卻還記得一個目的地,徑直往某個方向飛去。

不多時,就飛入了山間的一處穀地,下方屋舍儼然,田地片片,原來是一座寨子。

這寨子用大塊的岩石築起圍牆,寨門前還有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柱林。

似已嚴陣以待,白虎甫一從半空現身,上百支箭矢就從石柱林中射出,密集如雨,一瞬間就有好幾支紮破了虎皮。這些箭的尖端閃爍著藍光,像是淬過毒。

那些弓箭手們都藏身在石柱背麵。

白虎仰天咆哮,颶風從它張大的血盆巨口中吐出,分化成三股卷入了石柱林。它猛地一抖身體,將箭矢紛紛抖落,也迎了上去。

一輪毒箭射完,弓箭手也紛紛拋下弓,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石柱林地形複雜,遮蔽之處甚多,白虎在空中不能輕易襲擊到他們,一旦飛入其中,又頓時陷入了巷戰。

臨硯和沈驚瀾駐足在高空,靜默下望。

情況不明,他們還沒意思要插手任何一方。

“吼——”白虎忽的吃痛怒吼。

一個人影倏然現身於它背後的石柱上,將一把長刀刺入了它的後腰。這是利用石化之術隱匿了氣息,一動不動地潛伏到此刻,方才暴起一擊。

可惜,妖獸的筋骨太過堅韌,這一刀隻遞入了數寸,就生生卡住,不能再進半分。

虎尾橫掃,將得手的那人一把掃了出去。眼看那人就要重重撞上石柱,顱腦迸裂,忽有一人斜刺裏衝來,出手如電,將人截下。

救了人後,他也拔劍。

劍光如匹練,如白虹,如星子落於九天,往白虎攻去。

臨硯和沈驚瀾都看清了他的臉。

“那位許少俠也來了,”沈驚瀾道,“時日不長,他又有了不小的精進。”

臨硯應了一聲。

在這裏看到許笑飛,他一點都不意外。

哪一天觸發劇情的地方看不到許笑飛了,那才是值得驚訝的大事。

“教主好像對他頗為留心。”臨硯道。

“嗯,他有點像我。看著他,能讓我想起我過去的模樣。”沈驚瀾不避諱地道,“我先前調過他的資料,逍遙派掌門葉知秋的弟子,在他拜入師門之前,他的出身來曆卻是一片模糊。”

臨硯道:“是,他的卷宗上也是我調查的結果。我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他的身世要麼相當普通,要麼相當神秘。我打探過,就連他本人都忘記了,他似乎經曆過什麼重大變故,將從前的事全都遺忘了。”

臨硯說話間,不由想起許笑飛對他說過的那番話。

“這一次,就算拚盡性命,我也絕不會讓你再死了……”

他一直以為許笑飛是錯認了人,將他誤當做一位生死以交的舊友。

現在他依然這麼想。

他的記性從未出過錯,他當然沒有“死”過,也當然沒有在很多年前見過許笑飛。

沈驚瀾笑一笑道:“不論他身世如何,你說他會是我們將來的心腹大敵,我倒有幾分相信。我觀他的劍法,竟有好幾家的影子,他還能駁而不雜,融會貫通……”

言語間,頗為讚許。

他沒有對許笑飛流露出一點殺意。

臨硯知道,自己不殺許笑飛,是因為他心知肚明現在還殺不了;而教主不殺,就是因為教主不想。

即便知道這人會是將來的大敵,教主依然有氣度,等著他的對手成長起來。

陷入苦戰的許笑飛自然察覺不到,正有兩個人在議論著他。

這兩個人,還是與他關聯極深的人。

懸停在高空的臨硯和沈驚瀾隱藏了身形和氣息,以他的修為,當然感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