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翠儼然一副老江湖的架勢,“老一輩的掌門傳位給新一代的掌門,新掌門老了之後又將位子傳下去,否則一個人總霸著掌門的位子有什麼意思,早晚有做膩的一天,再說了,你老不讓位,弟子們沒有出頭之日,心裏頭也不痛快呀。”
“就好比上古時的禪讓?”展昭有些明白過來。
端木翠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有那麼幾分像,可也不全是,我琢磨著,是他們自己做神仙做膩了,做了成千上萬年,也做不出什麼花樣來了,索性甩手睡覺去,反正天地已成乾坤已定,剩下的,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展昭微笑,“倒確實是這個道理。不過,做神仙也會做膩麼?”
端木翠白了展昭一眼:“你不做神仙,當然不知道做神仙的辛苦。剛開始時還挺新鮮,可以在天上飛,可以在水裏跑,可是展昭,我又不是有病,誰還見天飛來飛去的不下來?我沒做神仙時,總覺得要什麼就有什麼,想什麼就成什麼的日子是最愜意不過了,真的過上了這種日子,反而覺得沒什麼勁。女媧娘娘她們過了上萬年,不煩才怪。”
“所以,就陸續睡去了?”細細一想,倒也合情合理,反正新一代神仙已然長成,放手讓後來人去做也未嚐不可,“睡在哪裏?”
端木翠俏皮一笑,伸出手臂比劃了個大圈:“偌大天地,我也不知他們都睡在何處,聽說女媧娘娘化作一塊青石,沉睡於茫茫大山之間,還聽說伏羲神化作深海巨樹,枝幹抽生數裏之遙,無數魚蝦在枝椏間洄遊……你不用擔心他們被吵醒,再大聲響都吵不醒他們。”
“若是睡的太久,自己醒了呢?”
端木翠愣了一下,半晌才猶猶豫豫道:“自他們睡去,至今還從未聽說有誰醒來……醒了的話,可能翻個身再睡罷。”
展昭忍住笑:“若是睡多了,不也會覺得無聊麼?”
“怎麼會?”端木翠答的很是認真,“他們這樣的沉睡,是真真正正封存了五官,斷了七情六欲,沒有感覺也沒有知覺,就算真的無聊,他們也感覺不到的……況且,現在越來越多的神仙都已經沉睡了,難道你不覺得,那些白日飛升顯露神跡之事,大都是漢晉間口口相傳,唐時已
大為減少,大宋開國之後,幾乎不曾聽說麼?”
說的倒確是事實。
那些個神仙軼事,上古時自不必說,秦時徐福率三百童男童女尋海外仙山,渺然無歸;漢武帝年間,《內傳》記曰“元封六年四月,武帝於承華殿前迎西王母”,唐時民間盛傳玄宗夜半架梯登月,造訪廣寒清虛之府,似乎那時的富貴帝王家與仙真之間過往甚密交情不淺,但是近百十年來,聽的多是宮闈秘事,什麼燭影斧聲狸貓換太子,儼然與上界毫無瓜葛。難道真如端木翠所說,是因為“越來越多的神仙都已經沉睡了”?
展昭於升仙修真之事本就無甚了了,因此上隻是一笑置之,正欲說些什麼,端木翠又道:“待我將來沉睡了,展昭,你說我幻作什麼形好?”
展昭心知端木翠若是開了此類話頭,必然信口開河沒邊沒際,便想岔開話題,哪知端木翠那邊已然興致勃勃地謀劃開了:“不如我去找你,展昭,到那時你應該已經作古了,我幻形作石像給你守墳好不好?”
若換了別人,開口說你“作古”,閉口為你“守墳”,展昭縱是再好脾氣,隻怕也會心生不悅,可是經由端木翠說出,再念及她的身份性子,知她確是無心,也沒法駁她什麼,唯有搖首
苦笑:“不勞煩端木上仙。”
“不麻煩呀,在哪不是睡?”端木翠毫不氣餒,“要不,我幻作你墳上一棵青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