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句應景的話,他不過是一介戲子,哪來那麼多心機。

戲終,掌聲如驚雷般不絕於耳,趙挽起身,親自接寧思沅上台,她站在階上,他站在下方,他遠遠地向她伸出雙手,將她的兩手握在掌心。四圍的人皆麵帶微笑,讚歎不已。春風和煦,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翩翩起舞,四目相對眉眼盈盈,竟然透著一股兩情依依的錯覺。

寧思沅看著他那神情,越發覺得厭惡不自在,下意識地偏過頭去,一眼掃到一旁的梅語白臉上,他的目光冷冷落在趙挽身上,微茫起,殺機抖落。

彷彿是一忽而過的錯覺,寧思沅卻心底一緊,身子一側貼在趙挽正對梅語白的一旁,親密無間,也恰恰擋住了他陰寒的眸光。她甚至無從去想,是怕梅語白做出行刺之事,還是擔心他的眼神驚怒了趙挽,總之,她就站在兩人之間,一方柔軟,隔開兩壁堅硬。

梅語白呀,你到底是什麼人,縱然被墨彩掩飾了真正的容顏,眼神卻輕易洩露了內心,今日一別,就算來日相逢,她也無法記起卸了妝之後的他,唯一刻進心裡的,是他牽過她的衣袖,引著她徐緩走過的舞步,水袖如煙,眉眼如畫,朗潤無暇的嗓音一遍遍重複的節拍……

這場戲終了,人也散了,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會記得,在這短暫的幾刻鐘裡發生過一起攸關生死的跌宕故事。

回宮的路上,寧思沅越發沉默,趙挽見她衣服首飾丟了個乾淨,心中將信將疑,眼神陰沉不定,隻好問道:「先前你去官房,青竹進去的時候卻發現衣服都在地上,你去了哪裡?」

寧思沅暗暗咬舌頭,早知如此,應當將衣服統統扔進茅廁裡,別搞得跟收拾好了要跑一樣,未免顯得動機不純。她還是不夠縝密,不然怎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額……本來是想著,我一介貴妃去戲台後頭,難免叫人心中不安,人家生怕招待不周,因而諸多驚擾,所以……」

趙挽的眼神又柔和下來,「那叫小琢為你抱著便是。」

「抱著就不便翻牆了……」

趙挽失聲一笑,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為她圍上,道:「朕不是不捨得那些東西,隻怕你受了涼。」

寧思沅一驚,連忙低下頭,道:「多謝皇上。」

「你我二人本是夫妻,不要多這些虛禮。」趙挽將她往懷裡攬了攬,柔聲問:「你當真是有心唱戲給朕聽嗎?還生氣嗎?」

寧思沅沉思片刻,終究什麼也沒有回答。一旦否決,今日之事便功虧一簣,可是叫她違背自己的心當著他的麵去說這個謊,她再怎麼逼迫自己也辦不到。她對一個人起了厭惡之心,就像一隻脫韁的馬,恨不能縱橫馳騁,早日脫離那個人的控製。再叫她奴顏婢膝,巧言令色,就是逼著自己噁心自己,強按著牛頭喝水,硬拉竹子彎腰,實屬萬難。

趙挽見她這副反應,心底一冷,好似一汪冰水翻湧一般。青竹來報貴妃娘娘和小琢在官房拋下衣物消失不見的時候,他心裡的怒火一騰而起,手指緊緊攥著外袍,若不是還有許多大臣在場,還有皇家顏麵要顧及,他真恨不能親自去尋,找回來狠狠懲罰一頓。

她平日裡可以對他甩臉子,可以故意氣他,但絕不可以就這麼離他而去,他急得心頭似著了一把火,將他殘存的理智燒得快要成了灰燼,強忍著身體的顫唞,感覺有那麼一大股力氣要將他的魂魄抽出來一般,他怕了。

後來聽聞崔良答覆,說她正跟個戲子待在一塊,想學戲演給他看,不管真不真心,總之人還在,還在就好,他這才安下心來,深呼吸了幾口氣,等了許久才見她上了台,一身紅色戲服襯得麵容嬌艷如花,加上登台緊張,舉止之間更加嬌羞動人,看得他一瞬不敢移開眼睛。直到後來,戲演完了,他親自上台接她下階,那種失而復得的興奮感滿滿充斥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