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第一章

現在,他又坐在他常來的這個地方。

這是一家小小的酒樓,陳設很簡樸,風味很浮厚。如同任何一家小鎮集上的酒樓相似,若說這裏有什麼特殊的佳處,便是那份潔淨,尤其是在敖楚戈的感覺中,更有股子親切的慰貼與熟撚的安詳感。

離著正午尚有段時間,不是酒樓上座的時刻,所以。這—陣子清靜得很。敖楚戈也喜歡這份清靜。他有喝早酒的習慣,他認為這是—種享受。

天氣有點兒悶燥,春末夏初的季節、往往都是這樣子的。

敖楚戈仍坐在他的老位子——一付靠窗的座頭,桌上一壺花雕,幾碟小菜,他自斟自飲,頗得其樂,偶爾閑眺樓下街市風光,遠望鎮郊峰巒煙籠,那種韻味,便不出塵也有幾分出塵的蕭逸了。

一雙臂兒粗細,三尺半長黝黑色的純鋼棒子便斜倚桌邊。

棒端上大約是把手的位置,中間有著一條極難察覺的縫隙,縫隙兩側的握把分別纏繞著五寸寬的麻索,看不出麻索原來是什麼的顏色,因為這段用以手握的麻索早被汗漬油汙浸染成灰黑的了。而另個鬥大的黑布包便放在桌上,布包撐得圓圓的,卻平扁,裏麵似乎是裝著圈環一類的東西。

在敖楚戈坐著的椅背上,搭著一雙齊肘長的黑皮護臂,這雙黑皮護臂不須他套上,光看看他那一身棗紅襯袍外罩著的至漆黑皮襟褂吧!便也可以想象到他—旦套上這付護臂時,該是如何一種野悍的模樣了。

他的年紀大約是三十二、三,也可能有三十四、五歲,古銅色的肌膚,身體結實,滿頭黑發束起來,用一根黑絲帶齊額勒住,顯得他的額角更寬闊,鼻準也更挺拔了;他的眼睛微呈細長,眼中神韻柔和而善良,尤其是他的嘴,端正適度,總是露著那麼一抹坦誠的,爽朗的親切的笑容來。

舒舒適適的,他又喝了一口澄黃的酒,輕輕“晤”了一聲,砸舌品味,不覺連連點頭,再舉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這時,一陣樓梯聲響,—個店夥計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垂手哈腰、細聲細氣地道:“敖爺,有人找你老哩……”敖楚戈笑吟吟地道:“是哪一位?”店夥計朝梯口一指,笑得有點邪:“嘮,那一位——大姑娘。”

敖楚戈隨著店夥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喝!站在梯口下,隻露出上半身的,果然是位美極了的少女,那女孩子看上去約莫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真是芙蓉如麵,秋水為神的,非但美,更有股子難以言喻的高貴雍容,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她站在那兒,豔光逼人,香色無邊,別說全站起來,僅隻出現那半截身段兒,業已能叫入神授魂與了,好美!

咽了口唾液,敖楚戈喃喃地道:“真是一朵絕美的鮮花,乖乖,天下竟有這樣標致姐兒!”

店夥計巴結著道:“可要請這位姑娘過來?敖爺,她可是一進門就打聽著你老呢!”

連忙站起,敖楚戈道:“老侯呀!你還等什麼?”叫老侯的店夥計一疊聲地答應著,走向梯口,脅肩謅笑地道:“大姑娘,呢,那邊那位就是你要找的敖爺。請,請移玉挪步吧……”微微點頭,少女走了上來,婀娜多姿地行向敖楚戈桌前,就這幾步路,已越發令敖楚戈讚賞有加;瞧瞧,人家那走路的風韻,那樣完全自然的款擺,多麼優美高雅,體態輕盈得就似柳搖荷擺,迷人透了。

少女的膚色凝白如脂,仿佛吹彈得破。他穿著一襲水綠衣裙,這一襯托,就好似一大團碧翠中間嵌含著一塊玲瓏剔透的白玉,那等的明瑩嬌美法,恨不得教人一口吞下肚去才受得。

是誰說的來著?“水是眼波橫”。少女的眸子水盈盈,幽怯怯地凝視著敖楚戈,刹時間,敖楚戈覺得喉嚨幹燥,呼吸急促。

他奇怪;他自己怎麼會居然變得有些局促了?柔柔地,脆脆地,少女先開了口:“這位,想是敖楚戈壯士了?”咧嘴一笑——敖楚戈又突然驚覺,這樣笑未免帶著幾分憨氣,他盡情做得泰然自若地笑,說道:“不錯,我是敖楚戈。”

少女盈盈下拜,細著聲道:“李映霞拜見敖壯士……”身子一動,香風隱隱,敖楚戈用力吸了口氣,哦!這種淡雅的芬芳,是掛花味滲合著處子肌膚上原本具有的香味。

閃開一步,敖楚戈忙笑著虛扶一下:“請快起來,請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要折我的陽壽麼?”李映霞跪在地上,仰起麵龐,淒倫地道:“敖壯士,久仰壯士聲威,素欽壯士豪義,不揣冒昧,特來叩見,尚乞壯士有以助我,莫以、陌路初識而見棄……”

敖楚戈舔舔唇道:“不管有什麼事,你先站起來說話,行不?在這公眾出入之所,你這麼一擺弄,事態不嚴重的也嚴重了,請快起來,請快起來……”深深一拜,李映霞站起身來,垂首立於一邊,眉鎖目哀,好像有著什麼很深沉的憂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