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一梟,及絕斧客叁人,桌上,正擺滿了精致的酒菜。
江青神色鬱重,劍眉微皺,兩隻夠長而細白如玉的手掌,輕輕而毫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由這個微小的動作上,我們可以看出,這位名震武林的絕才正處在一種極端的苦悶之中。
長離一梟關切而憐惜的道:“小兄弟,吃點東西吧,你已整整叁天未曾好好用過一餐了,唉,古人說:求之不得,寤寐思之。這句話真是不錯……”
絕斧客陸海亦沈聲道:“江大俠,不吃飯解決不了問題,何苦如此糟蹋自己呢?身子就是本錢呀,若夏姑娘此時有知,也必會不安的呢……”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前輩與陸旗主請便吧,在下實無法下,這半月來,勞使二位陪著在下東奔西跑,尋訪不停,在下已是於心難安了,看來,佛學說的「四大皆空」這句話,可真難悟透……”
長離一梟低低的道:“是的,假如悟得透,吾等也不須要坐在這裏乾著急了。”
他沈吟了一下。又道:“不過,憑本島四處所布的眼線及傳訊,竟然無法尋得夏姑娘蹤跡,這事倒有些透著奇怪,莫不成她飛上天了麽?”
江青聞言之下,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呢喃自語:“飛上天了?飛上天了?”
長離一梟悚然醒梧,一拍江青肩頭,低吼道:“小兄弟,不得胡思亂想!”
這用力一拍,將江青迷蒙的意識驚散,他打了一個寒栗,閉閉眼,讓心神稍微平靜一下,淒苦的一笑道:“請恕我,前輩,在下看,我們下用再找了,這是她負我,不是我負地,在下已盡了全力……”
長離一梟驀然怒道:“小兄弟,千萬不要灰心失望,一切都會在虔誠與努力中獲得結果。不要忘了,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即使逭半個月尋找不著,還有一年,十年,一生,假如夏姑娘沒有隨煙霧消散,老夫堅信一定可以找著!江青感動良深的低下頭去,心中有著悠長的歎息。隔著他們座頭的一扇冰花格子屏風之後,此刻輕輕傳來一陣優雅而略帶低迷的賣唱者的歌聲,尚配以淒涼的二胡:”江樓月,水中影。碎散聚合,堪比寒月盈缺……“
拌聲傳來,江青嗒然若失,閉目沈思不語……
長離一梟望著絕斧客苦笑了笑,輕輕搖頭,俊朗的麵龐上亦漾出一絲少有的悵然與不安。
自然,這是江青——他所最愛護的人都愁緒感染了他啊!
正在這寂靜得有些落寞的時候,“啪”的一聲大響傳來,一個破鑼似的沙啞語聲驀而叫道:“換一首,換一首,媽的,大爺花了銀子來聽你唱這要死不活的哭喪調麽?什麽月亮影子,破散無缺,真他娘歪七八糟,快換一首!”
隨著一個蒼老而略帶顫唞的語聲響起道:“這位爺,小老兒一時不知你老喜歡聽那種調子,所以隨便叫小女唱了一闋江樓月,你老別怒,小老兒這就改拉別的。”
那破鑼似的嗓音則還是怒氣未息的道:“媽的,大爺看見你這老不死的一付蠢像就起無名火,呆頭呆腦的,不是照顧你幾錢銀子生意,再加上你這女兒他還標致,早就轟你出這葉家集了。”
顫唞的聲音又孱弱的響起:“是,是,小老兒孩死,來,乖女,你就唱一首「筵前媚」吧!”
說著,一陣調弄瑟弦的嗡嗡箏聲斷續傳來。拉了一段過門之後,都低迷的歌聲又起了,但是,卻帶著一些兒哽咽:“銀燭美酒……佳賓集……釵光鬢影……流波回睨……臉兒是嬌,手兒似細,輕撥絲弦……”
“嘩啦”一聲物投的破碎聲響起,第一個尖細得剌耳的語聲怒叫道:“死賤人你家爺們今日一團高興,來這醉仙樓喝上兩杯,又叫你這賤人來唱上一段助興,她媽的先首唱哭喪調,這一次好好的筵前媚卻又是那般淚稀稀的,怎麽著?是看老子們化下起銀子,還是要觸你家大爺的黴頭?”
另外兩叁個粗重的嗓音同時叫罵道:“打死逭賤婢,連那老狗一起摔出去!”
一時之間,桌椅紛亂,吼罵叫鬧不絕,尚夾雜著那老人悲懼的哀求聲與輕微得令人心酸的啜泣聲。
兩個肩搭白巾的堂倌慌忙自江青等人的桌前跑過,一個滿麵堆笑,沒口的向屏風後的都幾人陪著小心,另一個卻橫眉豎眼,低吼道:“老不死的東西,帶著你的女兒快滾,看你可憐,讓你上樓賺兩個活計,卻不料竟恁般膽大,得罪本號財神,媽的,你知道他們是誰麽?快滾,你真是想連我們做夥計的也坑進去了!”
一邊說,雙手已不住用力將一個穿著舊葛布長衫的老人推了出來,又回頭惡狠狠的道:“你這唱歌的也快走,慢一步家夥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