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偎在白音懷裏,兀自抽泣兩下,低下頭眼裏漾起狡慧的笑,隻是長長的睫毛蓋下來,沒人瞧得清楚。
回了屋子,直奔她寬敞的拔步床,脫鞋爬上去,靠著青玉枕逗弄她的小貓花妞玩。抬起貓兒的下巴,一下下的瘙癢,花妞覺著舒坦,眯起眼睛發出細細的一聲喵叫。
服侍她的文秀端來新蒸的酥酪,她是陪著青霜一起長大的,比小主人大上兩歲,平日姐妹相稱,堪稱互為彼此心腹。
坐下來,文秀笑問,“滿意了?這一出演得不錯,可還得多謝你太初哥哥上書房偷翻三爺的畫兒,要不,你也說不出老太爺究竟長得什麼樣。答應人家繡的荷包,可千萬別忘了,先說好,這事我可替不了你。”
“得嘞,姐姐放心,我親口應下的,絕不食言。”她是說一不二的好姑娘,自覺平生最重義氣二字,“可算逃過一劫了,我得好好籌劃籌劃,接下來的好日子該怎麼過才能值回本。”
“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等來年還不是得壓腿抻筋拜師學藝。”清脆爽利,先聽聲後見人,是鬆子躍步進來,她有十歲了,出落成俏麗少女模樣,黝黑的辮子垂在腦後,隨著步子一晃一晃的,很是輕盈活潑。
“鬆子姐姐。”青霜笑著下了床,起手讓座。
鬆子笑笑,伸手點著她的眉心,“真沒起子,都要上學堂了,還哭成那模樣。值當麼?你就那麼怕吃苦,瞧著真不像師娘的親閨女。”
青霜垂下眼,真心覺得有點羞愧,“我也知道躲不過去,不過能拖一天是一天。姐姐,你知道的,我對那些功夫啊,暗器啊,飛簷走壁什麼的都不感興趣。要說和爹爹讀書識字也還罷了。平日裏見你們練功那麼辛苦,我看著一個頭兩個大。”
水蔥似的嫩手絞著帕子,她細聲細氣的說,“爹娘又不讓我出門,活了這麼大,連白鹿山都沒下過,學功夫有什麼用。反正我又不和人打架,也沒打算去哪個山頭跟人搶地盤,何苦來哉?”
“哈,好個何苦來哉!果然是顧家有女初長成,人沒幾兩重,心眼比身上肉還多。娘那麼精明厲害,竟然都被你擺了一道。”
青虹搖著折扇,翩翩然邁步進來。瞧眉眼完全是小號的顧承,可神情滿擰,自帶了一副天然的滿不在乎,好像無論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能會讓他略縈心上。
青霜不喜歡他頂著父親的臉,卻毫無父親的溫雅韻致,但她脾氣溫和,從不出言挑釁,隻道,“虹哥哥,你心裏清楚就行了,可別告訴旁人,我自己倒是不怕的,萬一連累初哥哥,那可就不好了。”
青虹大剌剌點頭,扇子搖得嘩嘩響,“誰有興趣拆穿你,又沒好處!不過照著江湖規矩,你該當給點封口的實惠給我們了。這麼著,你雖沒正式讀書習字,可平日裏也沒少自己描紅,給我抄一份禮運大同篇,後兒我親自來拿,如何?要正楷的啊,橫平豎直別弄得像鬼畫符就成。”
合著他是來敲詐自己的,青霜真是欲哭無淚。趕上這麼個親哥哥,連瑤娘都聽不下去了,“有你這樣的麼,她才多大,正經字都不認不全呢,你就叫她抄書?”
“怕什麼?抄著抄著不就會了。一回生二回熟,我這是為她好,多學點知識擱肚子裏誰也搶不去。不信你問她,是不是想學文多過於學武?”
青霜笑了,點點頭,“哥猜得不錯,我就受累替你抄了也沒什麼的。至於功夫,回頭我想自己和娘說,拜蔣二叔為師,學輕身功夫也盡夠了。至於那些飛刀袖箭的,我每回看鬆子姐姐練都覺得眼暈,還是算了罷。”
“唉,我說什麼來著,她就是白長了跟娘一模一樣的臉,一點娘身上的剛性都沒有,軟綿綿嬌小姐。”青虹嘖嘖感慨,“打二師哥起到我這兒截止,白鹿山還得是五虎稱雄的天下……”
青霜對誰稱雄無感,倒是她哥話裏的稱謂惹出了她的好奇心。她是知道的,素日排師兄弟,珍蘑最年長也算頭一個進門,可排行卻是第二,後頭的幾個人都叫他二師兄,至於大師兄則從來沒見過。青虹問過母親,得到的答案有點簡單粗暴,大師兄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除此之外連姓是名誰都不曾再提及。
但她看見過,在祠堂邊上的稍間裏,有一個小小的牌位,周遭布置的不失莊重,雖然認得的字有限,但她還是記住了牌位上那個簡單的名字,良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