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番外八(1 / 2)

衍聖二年,天下大定。

四月裏,春水融融,小徑落花如雨。沈寰托腮看著麵前一副殘局,猶自冥思苦想。

身後有腳步聲,來人行動不快,一步一步都很輕緩。乍聽之下沒什麼特別,隻有細細分辨才能察覺出,他左右腿的力道不太一樣。

凝神靜待著,顧承的手已搭上她的肩,她轉身,含笑問,“遼王使臣走了?”

他說是,閑閑一笑,“應該不會再來了,你也犯不上惆悵,我和他們說得很清楚。”

她嗯一聲,仍是有點擔憂,“早前我的話有些狠了,得罪了他們。我是不怕的,隻是怕他們遷怒於你。三番四次的請你出仕,其實還不是為白鹿山如今在遼東成了氣候,還有咱們那點子錢。”

這話太過謙虛了,白鹿山就算沒到富可敵國的程度,在關外白山黑水之間也是數一數二,富甲一方的巨賈,可不是那點錢三個字能夠形容的。何況除了錢,還有十年經營積累下的鄉勇團練,慕名投奔來的武行高人,早已漸漸地形成自己的勢力。雖則顧承沒有占山為王的打算,但在外人看來,白鹿山已具有和朝廷抗衡的資本。當然顧承和沈寰的本意不過是找一處桃花源安身立命,不問中原事,更不涉官場事,然後盡自己所能,造福一方百姓便好。

這是理想,然而時移世易,並不是輕易就能實現。所幸賀蘭氏入主中原時候不長,沒有心思餘力顧及偏遠的遼東藩司,不然白鹿山樹大招風,再一意孤行不和朝廷合作,想要與世無爭就更是難上加難。

她忖度他方才的話,追問道,“你說他們不會再來了?那你一定許了什麼好處給遼王,是不是?”

顧承挨著她坐下,隨手拈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眼上,雲淡風輕的應道,“因為我答應了朝廷,受封一等肅毅侯,敕書三日後頒布,詔告天下。”

沈寰倒不覺得驚詫,沉吟片刻,隻問,“我知道你不會貪圖那個爵位,必然是有更深的考量。可鮮卑人雖占據中原,到底是異族,我以為你心裏一直存著芥蒂,所以才會遲遲不接受朝廷封賞。”

他不否認,“是,我的確有芥蒂,也希望有朝一日漢人可以重新奪回政權。但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還記得我說過麼,一個王朝和一個人一樣,都要經曆生、住、壞、空,這是規律,世間萬物皆如此。中原經曆十多年戰亂,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民生需要穩固,百姓需要休養,眼下不該是再起紛爭的時候。”

他抬眼,眺望遠方綿延的山脈,“所以現在,也無須狹隘反對這個異族政權,鮮卑人算是聰明務實的,知道在漢家地盤上尊重漢學,漢人的地位和從前比沒有下降,鑒於這點,倒還可以勉強聊以慰藉。說回我之所以接受朝廷封爵的原因,不外乎形勢二字。白鹿山目下的情形,想要獨善其身已是越來越艱難,遑論還有一眾跟隨我們的人。朝廷看重白鹿山的財力,以及穩定一方的能力,那麼我們不妨把這麵旗子接著扛下去,就勢護住想護的人,保全自己,力爭做更多能做的事。”

她順著他的話捋著思路,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達則兼濟天下,咱們既有這樣的能力,就該盡一份責任。可我不能不擔憂,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兒太多,咱們替朝廷守住一方,出錢出力,到最後萬一落得個被清算的下場……雖則咱們有生之年應該不至如此,可子孫後代呢,總要替他們顧慮到才行。”

他笑笑,握住她的手說是,“所以我提了一個條件,要朝廷答允開通邊貿,許咱們和周邊高麗、羅刹、烏裏雅蘇台彙通商貿。借此繁榮遼東藩司,也可以為咱們尋條後路。我打算讓青虹他們學著經營,和這些外邦盡可能打好交道,將來萬一臨事有變,也能及早退步抽身,有個緩衝的地方。雖然免不了再度遁走他鄉,但隻要留住身家性命,等世道變遷時,重返中原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罷一歎,語氣沒有嗟怨,倒像是如釋重負,“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卻不能免俗,心操得有點遠。可惜能力有限,也不過做到這個份上,未來如何,還看他們自己的造化罷。”

她感慨,禁不住眼眶有點發酸,“可憐咱們的孩子終究免不了避禍天涯……也罷,留得青山在就好。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你這個做父親的已是盡了最大的心力,不光要保一方人平安,也要念及後世子孫……其實想想,若是你沒遇上我,哪裏有這些麻煩,你這會兒想必還安安穩穩,在京城當天/朝上國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