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府祖輩精明。作孤臣原就比作寵臣好。寵臣要依附著國君,而孤臣是國君的依附。再英明神武的國主也離不開肱骨之臣,再遼闊的版圖也需要臣子代為巡視。
“嗯?”見餘慕嫻竟是如此果決地拒絕了自己,竇方的臉色不太好。四皇女為了招攬餘慕嫻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竇方勸言:“餘賢弟不要再考慮不考慮?餘賢弟該是知道,四殿下此時正值用人之際……賢弟若是錯過這個時機,便不知下次是何時了……”
“慕嫻姓‘餘’。”餘慕嫻含笑。孤臣與寵臣的結局從開始便注定好了。孤臣注定是隱在暗處,擇機而出。而寵臣則是得即高歌失便休。朝野中,做得好寵臣的人不少,能做得孤臣的卻不多。
細數著曆代慘死的孤臣,又細數了片刻陷身於黨爭的寵臣,餘慕嫻唇線一平,她似乎選了一條頗為荊棘的路。
她此世想做權臣。
隻是,依她此刻的狀況,似乎更適合去做個寵臣?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前世已是位極人臣,此世該換個活法了。名垂青史的滋味自然不錯,但她此世卻是想嚐嚐權臣的這顆澀果。
想到她這一世原就是上天賜得,餘慕嫻定定地望著竇方。她知曉竇方立誌作寵臣,他日後定是四皇女手下的幹將。所以她不會選擇在此時開罪竇方。
餘慕嫻道:“承家父遺命,慕嫻憾不姓‘竇’。”
“是嗎?”竇方唇角扯出幾分自嘲,反手用扇麵送了餘慕嫻一杯茶,“賢弟便是先飲過這杯吧!茶涼了便不好了!”
“多謝竇兄了。”見竇方未與自己為難,餘慕嫻彎眉,接下竇方扇麵上的茶,慢慢用茶盞叩了叩杯沿。
端詳著餘慕嫻喝茶的小動作,竇方瞳孔一縮,餘慕嫻喝茶的神態與動作和他那久浸朝堂的父親如出一轍。餘文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父親呀!
竇方在心底暗歎餘府不愧是鄴城大家,麵上卻隻把一張賣身契攤平到餘慕嫻麵前,笑道:“還請餘賢弟笑納。”
“嗬……竇兄客氣了……”餘慕嫻把賣身契收好,轉身與竇方再擺了一局。自她來這方土地算起,她已是近九年沒碰過圍棋了。
夾起一枚白棋,餘慕嫻仿佛已忘卻了方才竇方所說之事,專心與竇方對弈。
“還請黑子先行……”
“嗬……多謝……”
竇方跟著凝神舉棋。四殿下交代的事已經辦完了,他也可以全心全意對上一局。
但,瞥上餘慕嫻那含笑的眉眼,竇方暗笑,餘賢弟啊,你以為招賢到愚兄便為止了麼?你可知道,四殿下是個頗為執著的人。她決定的事,可是從沒有不成的。
……
涼亭一會後,餘慕嫻仿佛被竇府所有人都遺忘了。但被遺忘,並不意味著她在竇府舉步維艱,隻是沒人來偏院打擾她。除了不許出偏院,留給餘慕嫻的便全是世家公子的待遇了。
閑來寫寫畫畫,謄寫些許楚國大儒們遺世的大作,餘慕嫻樂得逍遙。她是餘府小姐時,難及此刻快活。餘文正是個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腐儒,隻願給她看些《女戒》,《女則》,而竇府當她是男子,自是喜歡給她供些謀略之書。
這許是竇方還在試探她?
念著每日美姬侍奉,珍饈羅盤,好不豪奢,餘慕嫻也隻得感慨竇府是安樂窩。無怪她居餘府時,常聽人言,“竇府豪奢,楚北難出其右”。
但,這安樂窩卻是不能久留的。盤算著楚帝已崩了十日餘,餘慕嫻有些好奇外麵的局勢。按常理,太子該登基了。可竇府裏似乎沒有半點新君的流言……
餘慕嫻一邊猜著四皇女把她留在竇府的動機,一邊等人上門。她不信竇方會任著她虛耗竇府的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