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慕嫻低眉一麵想著八歲孩童該以怎樣的姿態向旁人傾訴娘親辭世,一麵低聲應:“是……”
“那……”收回舉著玉著的手,楚玉姝體味到久違的緊張,“她死時可留下一言半語?”
“嗯……”聽著楚玉姝失禮的發問,餘慕嫻隻當楚玉姝是孩子心性,低聲道,“家母彌留之時曾說,她此生之幸,在遇到了父親。此生之悲,亦在遇到父親……”
楚玉姝被餘慕嫻口中的‘悲’、‘喜’刺痛。前世那人兒女雙全時,她鴻蒙未開,今世那人撒手人寰際,她又渾沌未知。
她的情誼,就像這楚國的雪,還沒來及在袖中藏好,便化了。可惜,那人還不知自己的心意呢……
掩下心緒,楚玉姝勾唇:“那小哥哥的娘親可是有留下和棋藝相合的言語?”
“嗯……”誤以為楚玉姝真對棋術感興趣,餘慕嫻思忖了片刻,道了她前世最喜的一句棋詩與楚玉姝:“家母舊時喜言‘黑白玄機參透未?縱橫當在善知官’。”
這句詩她前世也常常說與花玉奴聽。雖然此詩本是述下棋的技巧,可花玉奴偏偏喜歡從中悟些禦宇之術……但這些似乎與眼前的小丫頭甚是契合呢?聽竇方的意思,眼前這小丫頭不是也包著禦宇的心思麼?
嗯……
她自前世起,就喜歡敏而好學之人。故而,她也不介意在此時教這個小丫頭一些。
輕沉一口氣,餘慕嫻凝眉看向楚玉姝,打算與楚玉姝說說棋藝與治國之間的牽連,卻見楚玉姝眸中竟是隱約有淚。
這丫頭是在痛惜良師已逝,還是在思念她的母妃呢?
餘慕嫻蹙眉。她沒想過楚玉姝這丫頭卻是個如此敏[gǎn]之人。
下意識的抬筷敲敲楚玉姝的碗沿,餘慕嫻板著臉:“四皇女,用膳時還請專注……”
“你……”瞥到碗沿上的竹筷,楚玉姝與餘慕嫻皆是一愣。
楚玉姝愣,是她沒想到,這世上除了那人,竟然還有人敢敲她的碗。
餘慕嫻愣,是因為她失禮了……
迅速收回竹筷,餘慕嫻抿唇:“四皇女……”
“這也是小哥哥娘親教小哥哥的?”楚玉姝抬袖抹掉要湧出眼眶的淚,一臉笑意地望著餘慕嫻,“姝兒很受用。”
“嗯?”探尋著望向楚玉姝,餘慕嫻不知楚玉姝的笑意從何而來。難不成皇家子弟偏愛越矩之人?
楚玉姝沒有給餘慕嫻觀察她的機會。
楚玉姝定定地掃過餘慕嫻的眉眼,柔聲道:“小哥哥,你且自行用膳。姝兒想起姝兒還有些雜事……”
不太適應楚玉姝露出一副楚地女子的嬌憨,餘慕嫻低頭錯開楚玉姝的視線,起身行禮:“四皇女且去吧……”
“嗯……”打量著餘慕嫻行禮的動作,楚玉姝暗覺自己是病了。病到在那人的子嗣身上都瞧到了那人的影子。
餘慕嫻定不知曉,他此刻行禮的動作與他娘親前世送自己出殿時的動作如出一轍吧?
楚玉姝自嘲地仰頭看了看略顯昏黃的天。原來三千子民的性命,隻能換來短短的六年。
六年……
想到這六年不過是以她楚玉姝的記憶作準,楚玉姝勾唇。那人在這世上存了四十年呢……
四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嫁人,可以生子,可以告別案牘、朝堂……隻是居在一個男子的宅院中,那人定是心有不甘吧?想來也是,她們花朝國女兒,如何會安居一隅?
回想著前世那人替她出使眠月後,那人與她言的她累了,想告老還鄉……
楚玉姝閉目。
若不是她楚玉姝,那人何必六十高齡還要遠涉他想,若不是她楚玉姝,那人在離世後,再被拖入這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