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2 / 3)

“夫人。”小廝高聲喊。

是方氏。

謝峻麵色一沉,音調卻極軟和的說:“請夫人進來吧。”

☆、71

蒙山,清晨。

霧,如仕女身披的紗巾,在山間緩緩流淌。幾個小沙彌,興興頭頭的走在山間小道上,最後頭的那一個生著一張俊逸的俏臉,眉眼含憂,腳步凝滯,似有難言心事。

“虛空,還不快點,到晚了大家又要挨罰。”

蒙頂寺的方丈敬正法師是個慈藹和氣的人,但敬正法師的師弟敬德卻為人嚴苛。敬德執掌寺中庶務,對寺中子弟督課甚緊,執法方正不阿。寺中諸人沒有不怕的。虛空五歲入寺出家,在寺中一向寂寂無名。雖然皮相甚好,但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倒也沒有人在意這個。他在寺中過了六歲,平平安安長到十一。人雖年幼,但身世似一把重錘日夜在他心上敲動,倒把一個原本青蔥的少年弄得人如死灰,心境槁然,如八十歲老翁萬物不縈於懷。原以為就這麼過完一世,但沒曾想事出意外----少年的腳在山道上踉蹌,同伴趁勢拉了他一把。

“虛空,你又怎麼了?”師兄喊。

師兄慌忙跟前前,嘴裏連聲應:“來了,來了。”

他們把砍下的柴禾背到廚房裏去。早課業已結束,廚房裏還剩了些冷粥冷饅頭,站在院子裏就著鹹菜,迎著清晨的涼風三口五口咽下就是一餐。十一歲的沙彌,在這寺廟裏有的是活可做。除了砍柴生火洗碗摘菜,更兼打掃種地收割,這是寺裏最最次等的雜役才做的活。而有些與他們同齡,被主持法師認定為“與佛有夙緣,有慧根”的沙彌們卻是在經院,在前殿幹著輕省的活計。聽的是佛法,受的是點化,一雙手,潔淨無痕,哪象“虛空”這般烏跡點點,一到初冬就腫成肥胖的包子,連卷都卷不起來。

虛空三兩下吃完,不等廚房裏的師傅招呼,便自己走到水池前清洗:肮髒的碗碟,一撂一撂的洗淨了堆在桌上。成捆成捆的菜,摘好後浸泡在水裏漂洗。手裏拿了一柄刀,虛空動作利索的運刀如飛,把菜切成細絲,或是大塊。而此時廟裏的鍾砰砰的敲了數下,提醒廚房午膳的時間快到了。

在蒙頂寺寬大的廚房裏,七八個僧人有人在蒸饅頭,有人在煮粥,有人持了大勺在鍋裏旺炒,有人把饅頭,粥,菜一大盆一大盆端到廚房外的大屋的桌子上放好。雖然在這蒙頂寺的廚房裏,虛空已經做了六年的雜役,但是疲累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身體的健旺從心底真正的消失。有時候在陽光映射的恍然間,虛空會覺得時光仿佛停滯,他仍是那個在錦繡堆積裏無憂無慮的嬰孩。一室馨香,有女子輕柔的呼喚:“我的兒哪。”

母親已經走了,而過去的一切皆是冤孽。那全部的所有,他都理應忘了,可為什麼前日在救起那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子之後,當那女孩說:“我叫蘭兒。你呢?你的名字是什麼?”他卻沒有說:“我是虛空。”反而脫口應道:“我叫關子豪。”

就是那一個綿延百年,滿門清貴的世家大族。母親曾說:“你祖父是太祖朝的探花郎,你父亦為進士及弟,想我兒將來必定也是文彩名流,名滿天下。”

母親沒有等到那一天。一個鄉間教書先生的女兒是進不了那樣的豪門巨宅的。他這個私生子也一樣,隻能在母親死後被人送到寺院裏棲身。雖然他姓關,雖然他已經可以明明白白在紙上寫出:關子豪三個字。可是那個男人,也就是他的生父仍然在一聲長長的歎息之後把他送到了蒙頂寺,並改名為“虛空。”據說,這二字是源於他祖父的親賜,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的生命的的確確是一場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