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怔了下,打量那兩個孩子,知道是瀾舟和瀾亭,但沒想到他們已經長得那麼大了。
將近三年,記憶還停在初離開南苑的那時候,瀾舟帶著哭腔,拽著她的衣袖說“額涅別走”。不過一晃眼工夫,他們已經成了大人,身形變了,連眉眼也和原先不大一樣,乍一見竟覺得陌生不已。
她猶猶豫豫叫瀾舟:“大阿哥?”
瀾舟和他父親長得很像,瘦長的身條,麵孔俊秀文雅。祁人與鮮卑人不同,其實不過十二歲年紀,紫禁城裏的皇子們還是懵懵懂懂的半大孩子,他卻早就能夠獨當一麵了。
她一點他的卯,他頓時紅了臉,靦腆笑著,應了個是,“額涅,兒子在。”
她又瞧瞧瀾亭,喚了聲二阿哥。這哥兒是個汙糟貓,個頭見長,心智大概還和原來差不多。冒冒失失噯了聲:“額涅,咱們哥們兒天天想著您呐。”
她笑起來,良時呲噠他:“見誰都是這兩句,你就沒有新鮮點兒的說辭?”
瀾亭結結巴巴辯解,那頭太妃走出了銀安殿,正站在台階下向這裏眺望。
瀾舟忙張羅著引他們進門,一麵笑道:“太太盼了那麼久,總算盼到額涅回來了。上回接了信兒,說朝裏放了恩典,她老人家高興得什麼似的。今兒一大清早就催著我和亭哥兒在外頭候著,連進去喝口水,都惹怹老大的不痛快。”
太妃是等不及了,瞧著他們過來,自己先迎上前去,遠遠伸出了手,眼淚汪汪說:“殿下受委屈了,這回可好,總算回來了。”
婆媳兩個相擁痛哭,婉婉和太妃一向很投緣,甚至比和皇太後更親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愛屋及烏,因為彼此都是一心對良時的,方向一致,便沒有任何分歧。
太妃仔仔細細審視她,含淚說:“你在京城的消息,也傳到南苑來了,良時熬油似的,我也同他一樣。可憐咱們人在矮簷下,幾回想去接你回來,又恐皇上猜忌,不能成行。你千萬別記恨咱們,咱們委實是沒法兒可想,要不也不能讓你留在北京那麼久。”
婉婉哀聲道:“您別這麼說,我也對不住王爺和您。是我無能,留不住孩子……”
太妃說不,“這話可是打咱們的臉了,你是為了南苑啊。咱們姓宇文的知道好歹,謝你都來不及,倒來拿捏這個?”一麵忙寬慰她,“好孩子,這事兒上你受了大苦,我隻恨我自己沒個婆母的樣兒,不能在你身邊照應你。我和塔都幾回說起,怕你身邊女孩兒年輕,照應不周全,憂心得我整宿睡不安穩。現如今你回來了,往後就在額涅跟前,額涅來作養你。”
貼心話說了千千萬,句句都滿含深情厚誼。良時上前攙了婉婉和母親,“別站在風口裏,有話進去說。”回身低低吩咐瀾舟,“外頭有朝廷分派來的錦衣衛,你去安排一下。府裏人手夠多了,用不上他們,或者送到大紗帽巷也使得。”
瀾舟是他父親親自調理出來的,這種事上隻消稍稍一提點,即刻會意。他向上拱手道嗻,調過視線深深看了婉婉一眼,恭敬道:“額涅安坐,兒子去去就回。”
他阿瑪不耐煩,揮了揮手打發他,把婉婉帶到東邊暖閣裏去了。
太妃問她在京的點滴,對她滯留北京表示了憐惜,對皇帝的不滿也呼之欲出,“殿下好性兒,自己的親哥哥,自然沒什麼可說的,我老婆子卻不高興。女孩兒出了閣,就是人家的人,再舍不得,也沒個留人不放的道理。你瞧瞧,弄得夫妻分離,什麼趣兒?才大婚半年非讓回去,一留這麼久,大好的三年就這麼白糟蹋了,多可惜!”
良時卻不願意他母親這麼說,“過去的事兒,不提也罷。現在人回來了,咱們得往長遠了看。茲當這會兒才大婚,咱們今天才迎長公主出降,不也是一樣麼。”
太妃歎息:“旁的沒什麼,我就是覺得怪難為你們的。”
皇帝加諸的,誰敢說半個不字!不愉快的事過去了,但願不要再提起,婉婉反倒來安慰她,“王爺因平定有功,皇上對他青眼有加。往常大約還不放心我獨個兒到南苑來,現在好了,想必是極信得過王爺的,再也不會鬧著讓我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