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自然也和良時說起瀾亭這頭的事兒,過後一琢磨,很是懊悔。
“我好像做錯了,怎麼光想著瀾舟,把亭哥兒給忘了。孩子會覺得我偏心吧?會不會記恨我?”
良時正修剪他的盆栽,一片葉子一個枝椏逐一權衡,那份認真的勁頭,不比畫畫兒輕省多少。聽了她的話一笑:“別人尚猶可,瀾亭那邊你用不著這麼揪細。這孩子擎小兒心寬。我有時候嫌他不長進,可站在他的立場來看,他的一言一行都出自本性,活得很自在。有句話說得好,人之心胸,多欲則窄,寡欲則寬。瀾亭沒有遠大的誌向,論福氣,沒準比瀾舟還好些兒。其實禮成之前,我也探了他的口風,結果瞧他糊裏糊塗的,我就沒再深究。畢竟他們母子相處,和瀾舟母子不一樣。當初老太太把孩子抱走,明確放了話,不許隨意走動探望。塔喇氏心大,但她不敢逾越,全按著太妃的話做了。周氏呢,她不守規矩,見天兒厚著臉皮往太妃院子裏鑽。所以她和瀾亭相處的機會很多,瀾亭那個二五眼的性子就隨了她,要他管別人叫媽,恐怕他心裏也不情願。”
婉婉這才放心,籲了口氣道:“原來還有這一說,也是的,我瞧他和周氏很親厚,母子兩個在一塊兒抖機靈,眼神劃過來劃過去,隻有他們自己明白。”
他放下剪子來摟她的肩,輕聲說:“你執意要認瀾舟,我不好拂你的意兒。要問我的心,還是同以前一樣。我希望你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瀾舟已經不小了,就算沒有人照應,他也能好好安頓自己。”
她抓著他的玉帶,把臉貼在他胸前的描金夔龍紋上,“你總說他長大了,可我瞧他還小,不過十二歲罷了。”
“十二歲……”他搖頭,“我十二歲的時候跟著阿瑪秋獮,和那些騎兵們比騎射狩獵,已經得了巴圖魯的頭銜了。”
巴圖魯是他們祁人的榮光,意為勇士,隻有最驍勇的人,才配得此殊榮。
婉婉卻不覺得一個封號有什麼特殊意義,“平定王鼎那一役他不也參加了嗎,要論戰功,他是披掛上陣,比你打兔子強多了,你還瞧不上他?”
真是一片慈母心,維護起來不遺餘力。良時不和她辯駁,隻能由她去說。
他把一棵黃楊老樁修剪出了娉婷的姿態,這是手,這是腰,一一指給她看。介紹完了含笑問她,“你瞧這盆栽,和你像不像?”
猛一打量,美人窈窕,真有三分姿態。她笑著指那一撚柳腰,“我要是真有這麼曼妙的身條兒多好!”說著羞澀地微笑,“我好像胖了,裙帶不像以前那樣有盈餘了。”
他不信,非要把她拽進屋裏,眼見為實。
今日種種,不知是修了多少德行才積攢下來的。良時現在極少處置外麵的事務,有要緊的,讓人報進書房,他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婉婉知道他在兌現自己的承諾,要一直陪著她,把之前丟失的時間找補回來。如今問他和府裏當值的哪處最熟,必然是廚子。她的一日三餐全由他打點,南方的精致小食有無數種,可以一個月不帶重樣。婉婉漸漸被他喂胖了,每天午睡過後必備點心,他變著法兒的讓她多吃,她嘴裏抱怨著,心裏卻是歡喜的。
兩個人這麼好,婉婉後悔大婚那會兒冷落他,平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他們現在的感情一點沒有變淡,反倒愈發深厚。就這麼膩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嬿婉湖畔,隆恩樓裏,處處都有美麗的回憶,夠她消受一輩子的了。
手忙腳亂,氣喘籲籲,他把她放在螺鈿牙石方桌上,在她不屈的笑鬧掙紮裏,揭開了她的對襟襖子。
動作過大,不留神掃落了桌上的食盒,磕托一聲落在地上,盒子裏的餅在他腳邊四分五裂。婉婉低低一呼,“全糟踐了!”
他往地上掃了眼,滿地的芝麻和桔餅,笑道:“你怎麼愛吃合意餅?”
她在推搡間隨意應承:“是瀾舟給我帶回來的……這餅子以前禦宴上常有,後來好些年沒見,偶爾一吃,味道叫我想起小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