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對你並不好……”
她臉上表情木然,“如果我生在小家子,和哥哥鬧得這麼不愉快,我說不定會叫人把他吊起來,狠狠抽他幾鞭子。可他終究不是尋常人,失了天下他就得死,多大的怨恨,要讓他拿性命來償?再者大鄴不單屬於他,我維護的是祖宗基業,和他無關。我曾經與你說過,別人能亂政,你不能,因為你是我的駙馬,是慕容家的女婿。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就應當同我站在一起,共保大鄴太平。”
這番話導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彼此心裏都在鬥爭,成敗得失計較再三,到了絕境,就沒有再回旋的餘地了。
婉婉下了決心,但良時卻不這麼想。他總覺得她的心很軟,現在扭轉不過來,等到了山窮水盡,她還是會接受的。他們現在隻是缺個孩子,一旦她當了母親,孩子會占據她全部的思想,到時候什麼父兄家國,通通都會拋到腦後的。
公主畢竟是公主,談及政治不自覺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儀。她端著,讓他感覺陌生,他必須把這種困境打破。於是過去拉她起身,把她緊緊摟在懷裏,輕聲說:“你怎麼了?咱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不該鬧得今天這樣。虎符是安東衛發來由我保管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讓餘棲遐去查。隻不過準確的消息得從皇上那裏打探,方不至於有誤。”
婉婉自有她的打算,口頭上應承著:“你把話都說開了,就沒有什麼可疑慮的了。是我小心眼兒,你別生我的氣。今兒是大年初一,年頭上置氣,一整年都不痛快。”
他果然換了個笑臉,繪聲繪色同她說起和老二他們蹴鞠的趣事來。婉婉也做出感興趣的樣子,可是暗中到底惆悵,都是不由衷的,心一下子遠了,這就是夫妻。
初一在一片花團錦簇中度過,初二才閑下來。他說虎符的下落得問皇帝,她果真研了墨,打算給皇帝寫信。
銅環在一旁看著,躊躇地問:“殿下想好了嗎?如果有異,這封信壓根兒到不了皇上手裏。如果能到,皇上一會兒一個心思,借此大做文章怎麼辦?”
其實婉婉也在猶豫,她才寫了兩個字,就覺得自己欠思量了。銅環說得很對,但她忌憚的還在其他,萬一這虎符真的來路不明,她能夠告發良時,害死自己的丈夫嗎?
她忽然恨這樣的處境,讓她惶惶不安,讓她左右為難。如果之前沒有發現多好,情願蒙在鼓裏,日子倒安逸了。
她到底沒有下得了狠心,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盆裏。得過且過吧,剛太平一些,別給自己找麻煩。別人迫害是沒法兒,自己往自己脖子上架刀,那就活該了。
時間過得很快,出正月後轉眼龍抬頭,一個不查,倏忽到了三月。
三月裏萬物生發,是個娶妻嫁女的好時節,瀾舟的親事也該定下了。婉婉和太妃聚在一起商議,良時的名冊上收集了好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兒,有宗人府宗正家的小姐,還有中書省參知政事家的千金……太妃挑了又挑,她的意思是門第不必太高,州府上的人家就可以,沒的叫人編排和朝廷高官過從甚密。婉婉倒沒那麼多忌諱,讓瀾舟來,好言好語問他:“哥兒,你在外頭辦差這麼久了,瞧瞧哪家好,讓太太給你做主。”
瀾舟的臉拉到了肚臍眼兒,“兒子年歲還小,暫且不想成親。請額涅替我說好話,容兒子明年再娶親。”
太妃卻搶先一步道:“不小啦,今年十三,明年十四了。你五叔,十二歲就娶了福晉,十三歲都抱上兒子了……”
“可孩子活了三天不就死了嗎。”他執拗地擰著脖子,身量那麼高了,耍起性子來還是小孩兒德行。
太妃謔了一聲,“張嘴沒好話,哪兒學來的臭脾氣!男大當婚你知道不知道?今年是你,明年是亭哥兒,一個也跑不了。”
瀾亭眨巴了兩下眼睛,“要不然我先娶?讓我媽回來喝喜酒吧。”
太妃瞪他一眼,“甭湊熱鬧,你哥子還打光棍呢,幾時輪著你了!”努努嘴,讓塔嬤嬤把冊子送到瀾舟麵前,“挑一個,挑完就下定……別看你額涅,她也救不了你。我還不信這個邪了,老子這模樣,兒子也這模樣,個個不想娶親,想上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