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是因為索索的穿衣聲。
就在床邊。
就在心頭。
一夜繾綣 ,莫名地滋生許多的眷戀,伸出手去牽住了他的衣角,仿佛隻要他揮手斬斷,她的心就碎了一樣。
三郎卻隻是回過頭來看著她:“天還早呢。就醒過來來了?”
“你要去哪裏?”問得好像失去了依靠的小孩子,份外可憐。
三郎似乎也聽出那語氣中的荏弱,低下頭來在她臉上親了親:“傻瓜,自然是去上朝。”
“不要去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三郎的心在那一瞬間幾乎軟化,想陪著她就在這世外桃源一生到老。
可是不可以。
至少今天不可以。
今天是太不尋常的日子,就算再做打算,也要把今天過去了再說。
“蓮子。”
“嗯?”
他幾乎就在她唇邊淺淺低語:“我要做了皇帝,你做皇後,以後想不上朝就不上朝,沒有人敢管,你會不會開心?”
“胡說,那不是跟那個壞皇帝一個樣子。”
“你要我做好皇帝麼?”
“我才不要你做皇帝,你要做了皇帝……”蓮子在清晨曖昧的陽光裏,半醒半睡之間的聲音卻讓三郎耳邊一炸,“我就不要你了……”
蓮子的眼皮漸漸沉重微闔。
三郎卻維持著那樣微彎著身體的姿勢,許久,那桌麵上的燈花輕輕暴開,發出吡吡地聲音。外麵天還黑著,但轉瞬就要亮了,這燙手的溫柔畢竟是一轉眼就要過去。
他聽到自己自言自語似的說:“你真狠心。”
這是個非比尋常的大日子。
全是因為皇帝要登基的緣故。
後宮無主,恰在這一日也選了王仁蛟的女兒王氏為皇後。
登基大典的日子是多少天前就已經定下來的了,因而長安城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到處是一片喜氣洋洋。
登基大典分為祭天和登極兩道大禮。
先要在眾臣的簇擁之下,穿著龍袍到天壇舉行告天即位的古禮。
然後回到同德殿,接受眾臣朝拜,再由皇帝授皇後印,大赦天下,宣布改年號,這才算是禮畢婚成。
這是一套極其複雜的程序,但卻就像女人生了兒子要過滿月一樣,必須要告訴人家,自己家裏已經添丁加口,大勢已定,讓旁人不要再眼巴巴地看笑話。
拖到這一天仍沒有尋到蓮子下落,李憲已經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思了。
他是三郎的親兄弟,因而可以在大殿裏來去自如。天還黑著,推開同德大殿的門隻見幾根蠟燭微不足道的光,風吹進來,眼睜睜地就看著那微光熄滅了一兩星。
三郎身著皇袍背對著他,高貴華麗,世無匹敵。
“到這一步心滿意足,做人總不要太貪心了。”李憲說話一向四平八穩,這麼嗆的口氣極少見。
三郎連頭也沒有回,淡淡地說道:“你怎麼就知道我心滿意足,我的心還大得很……我不但要這天下,也要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臣服在我的腳下,當然包括我所愛的女人……你做不到,不要以為其他人都做不到……”
李憲微微一笑:“我做不到,隻是不想與你搶,真的頭破血流太難看了,我不喜歡做那種事情。你如果有本事讓喜歡的女人臣服在你的腳下,那我也算心服口服,隻是用隱瞞欺騙的手段太下作了,這也是我不屑於去做的事情。”
三郎猛地回過頭。
如今他站在這個地方已經貴為天子,這個人居然還敢在他麵前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手指微微攥緊,想起了清晨起來蓮子說的那句話“你做了皇帝,我就不要你了”,這不是開玩笑的話,蓮子在宮裏吃的苦太多,見了太多醜陋惡心的人和事,所以連半點周旋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