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放在桌上的左手撫過劍柄——隻要他想,他的右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他的劍並且拔出,道:“不會。”

紫衣男子道:“陸小鳳不可以殺嗎?”

葉孤城道:“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他的話裏充滿了不可否決的肯定。

紫衣男子道:“他現在就在你的府裏,你可以有一萬種辦法殺他,可你卻連一種都沒有采取。”

葉孤城終於抬眸看向對方,語氣中有著輕微的不悅,冷冷道:“殺人的辦法有一萬種,但是我隻會一種。”

紫衣男子道:“那你就用你會的那一種殺了他。”

葉孤城眼中微微一亮,就像看到了絕妙的劍法一樣,道:“不,就連我最有把握那種方法也無法殺了他。”葉孤城想起了平南王府的那一次試探。

紫衣男子還有話說,但是葉孤城又說了一句話,使得他臉上的強硬出現了一絲龜裂的痕跡。

葉孤城警告道:“不要忘記,我和你隻是盟友關係,而不是從屬關係。”

沒有人可以使葉孤城臣服,也沒有什麼可以使葉孤城臣服,這個男人幾乎沒有欲望——金錢,地位,女人,這些人性中最渴望的東西卻是他所拋棄的。他現在所提供的幫助隻是因為責任罷了,而責任這種東西,在許多人都因為不堪重負而拋棄時,卻是他最後的枷鎖。

紫衣男子狠狠地一甩袖子,轉身道:“那就讓我來用其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方法來殺了他!”說完大踏步離開了。

葉孤城沒有反對,正像他剛剛警告對方一樣——他們隻是盟友關係,而不是從屬關係,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對方無法指示自己做任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自己也同樣不能阻止對方做任何對方想做的事。

而陸小鳳,並不是誰都殺得了他的。陸小鳳如果能隨隨便便被人殺掉,那他也就不是陸小鳳了。

葉孤城在空氣中做了一個手勢,很快,他對麵就出現了一個白衣人,臉上戴著白色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看著那人衣角的一朵雲紋,葉孤城有一刹那的恍惚猶豫。

隻要是人,都會猶豫。葉孤城很快做出了決定。

宋青兒也在猶豫,而且看起來,普通人人性中的懦弱,優柔寡斷,舉棋不定這些略根性使她很難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此時,她坐在桌子邊,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桌子,皺著眉深思著什麼。

陸小鳳非常了解這種略根性,因為這也正是他身上所擁有的,剔除不掉的東西。當然,他也不願剔除掉罷了,他覺得有時候,猶豫會使人變得更加可愛。

宋青兒對此的評價是一挑眉,道:“所以到現在你也隻是一事無成的陸小鳳,你既不能做亂世的梟雄,也不能做救世的英雄。”

陸小鳳對此隻是笑笑,道:“我隻是希望人們過得更快樂罷了,這樣我也會覺得更快樂。”

陸小鳳的邏輯並不是所有人都懂的,他看起來不如花滿樓博愛,但其實他對陌生人的愛並不比花滿樓少。

花滿樓總是願意以最誠摯的心幫助別人。

而陸小鳳覺得,看見別人快樂,他自己也會覺得快樂。那麼,他為了自己能更快樂,也會願意做使別人快樂的事。

所以花滿樓和陸小鳳之間的友誼是旁人無法理解的,他們都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最真誠的熱愛。

宋青兒想了想,決定將這種“使人可愛的猶豫”拋給陸小鳳來煩惱。

宋青兒道:“陸小鳳,我的父親,我和他已經有四年沒有見過麵。不要張著嘴巴像個傻子。他並不願意見我,我也不願意見他,但是身為子女,在婚姻大事上已經不經同意就自行決定了,那在決定後至少應該讓他知道吧?”

陸小鳳閉著嘴巴點點頭。

宋青兒道:“他就在白雲城。”

陸小鳳睜大眼睛,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大金鵬王就在白雲城?!!

宋青兒道:“這件事說來話長,目前為止我也並不想說。”

陸小鳳眼中流露出不被信任的受傷,被宋青兒狠狠無視了。

哪怕陸小鳳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行,因為這中間的許多事關乎葉孤城。陸小鳳太聰明了,她不敢保證陸小鳳會不會從中抓住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蛛絲馬跡。

宋青兒道:“以後我心情好了會告訴你的。現在,見不見他全看你。”

陸小鳳問道:“那你現在心情好嗎?”

宋青兒敲打桌子的食指一頓,看著陸小鳳,道:“很不好。”

陸小鳳問道:“父女之間會有隔夜仇嗎?”

宋青兒道:“沒有仇,也沒有恨。”

陸小鳳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宋青兒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寬容自己的父親,他隻是愛自己的妻子比愛自己的女兒更深罷了。而一個人的愛本就是有限的,對妻子深一點,對子女就淺一點。

不是放不下昨日,不是對那人心有怨懟,隻是還不知道怎麼麵對。

宋青兒略略舒展了眉頭,安慰自己,該麵對的總會麵對,無論怎樣淪為陌路,隻要自己身上還留著那麼一絲屬於那人的血液,那麼這層紐帶就永遠無法切斷。